赵子逸也只是嘴上说说,陆云停性子冷淡,难得有个入他眼的,他倒也不至于强抢。再者江于青对陆云停上心,照顾他妥帖,对陆云停病情亦有好处,赵子逸心中自然乐见得如此。他并不知道江于青的身份,只当他是陆夫人打外头寻来照顾陆云停的,虽见二人亲昵略有些诧异,可也没有深究。陆赵两家是世交,当天陆家人并未急着离开,午间时,江于青还跟着一道在客房小憩。没成想,等他醒来时,就不见陆云停。江于青摸着凉透的床榻,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这儿是赵家,不会出事,兴许是陆云停去寻赵子逸了。江于青拍了拍脸颊,理理衣裳,又将搁在一旁的狐裘抱入臂弯才走了出去,他招过一个下人问起陆云停,下人说陆云停跟着赵子逸走了。他略一思索,道了声谢,沿着下人说的就找了出去。“就是他?”陆云停看着被两个护卫扣住双臂的男人,赵子逸扬扬下巴,说:“就是他,江湖人称诡七,十年前因为欠赌坊一大笔钱,想偷船帮运的货被剁了三根手指赶出了船帮,后来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赵子逸说:“这人泥鳅似的,滑不留手,从江洲一路逃去了蜀地,好不容易才逮着。”陆云停道:“交代了?”赵子逸脸上浮现几分恼怒羞惭,低声道:“还没有,再给我一点时间。”陆云停缓步踱下了石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诡七,说:“曹方给了你什么好处?”诡七抬起脸瞧了陆云停一眼,男人生了张方脸,颧骨高,丢入人海中也寻不出半点特殊,可就是这人,险些置陆云停于死地。诡七说:“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他吐了口血沫,冷笑道,“你们无缘无故把我抓过来,还对我动用私刑,依大周律,动用私刑即便你们是士族豪绅,也要被判重罪!”赵子逸气笑了,用力一脚踹在诡七肩头,说:“重罪,重罪就凭你?少爷就是活剐了你,也没谁敢有二话。”诡七是被收拾干净才带过来的,赵子逸这没留情的一脚踢得他匍匐在地,身上隐隐透出血腥气。陆云停神情未变,看着脚下那只残缺的手掌,抬腿踩了上去,碾了碾,诡七惨叫一声,手臂不住发颤。陆云停波澜不惊道:“我记得你。”即便是在水中,陆云停也记得这双豺狼一般凶恶的眼睛,若非他身怀保命的手段,只怕当真被成了水中怨鬼。陆云停并未对赵子逸以外的人谈起溺水的内幕,他爹敏锐,自他身上的伤口和画舫被人动的手脚里察觉出不对,在陆云停醒后曾问过陆云停,陆云停并没有多说什么。有人想对他下手,陆云停要亲自还回去。更何况他已经能猜出是谁想置他于死地。曹家是江洲大家,曹家三子曹方也曾在平岚书院求学,和陆云停向来不对付,水患时曹方和陆云停都曾在平洲收粮,想转手卖入江洲。二人争锋相对,陆云停摆了曹方一道,亏得他血本无归。曹方恨极了陆云停,依他之心性,自是恨不得杀陆云停而后快。诡七整条手臂都疼得发抖。不消多想,他的手指指骨被活生生碾碎了,诡七又想起胸膛被银针贯入的痛苦。当初曹方找上他,让他去杀陆云停,曹方并未将这病弱士子放在眼中。可他素来谨慎,陆云停身边又总是跟着人,他一时间寻不到机会下手。直到曹方告诉他,陆云停会参与画舫的集会。诡七打算在那日对陆云停出手。直到落水,诡七都没有想过会出意外,他是水中老手,水性极佳,他趁乱靠近因溺水而面色惨白几欲晕厥的陆云停时,就对上了一双冷冽的黑漆漆的眼睛。陆云停睁开了眼。陆云停说:“曹方给了你多少钱买我的命?”诡七不吭声。陆云停也不恼,他那时醒来后就传信给了赵子逸,让他帮他逮人。诡七跑得快,绕是他们,也费了不少功夫才将人抓回来。陆云停看着他,又有点儿嫌脏,挪开了描金的黑靴,缓缓道:“不想说”他看了眼赵子逸,赵子逸扯了扯嘴角,又踢了诡七一脚,对护卫道,“扒光他,丢水里去。”江于青远远的就看见了陆云停和赵子逸,二人在临池的亭子里,江于青走近了,刚想开口,只听水中咕噜咕噜的,赵子逸手里抓着一条麻绳,一用力,水中登时拉出一个湿淋淋的人。江于青睁大了眼睛。陆云停若有所觉,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46-4746陆云停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良善之辈,他心性偏狭执拗,傲慢独断,就连他爹对此都颇有忧虑。他的不善良,于他爹娘而言,反而让他们心生愧疚。若不是陆云停身体不好,招致了诸多恶意嘲弄,又岂会如此?二人只会更加担忧心疼担忧。陆云停没有劝慰过他爹娘。为病痛所苦的时候长了,陆云停有时也会不平,这种不平愤怒在胸腔里激荡,有那么一时半刻,他是恨过他爹娘的即便陆云停心中知道这不应当,没有人比他爹娘因他不争气的身体更加痛苦。陆云停年少时敏感多疑,有一年隆冬,他病得厉害,低烧不断,有个下人多看了他一眼,被陆云停拿花瓶砸破了脑袋,让人拖出去杖打。他娘吓了一跳,可听陆云停咬牙切齿地说那下人笑话他时,他娘愣住了,张口欲言,却什么也没有说。陆云停冷眼看着下人被打得鲜血淋漓。过了好一会儿,陆夫人才小心翼翼地劝说他,陆云停那时是当真想将那不知死活的下人杖毙的,可对上他娘泛红的眼睛,到底是顺了她的意。直到陆云停病好,他爹寻他谈了一个时辰,自那以后,陆云停方学会了收敛即便是要发作,也不在他母亲面前。即便如此,陆云停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在江于青面前暴露他的淡漠残忍。在看见江于青的一瞬间,陆云停心中竟闪过一丝慌乱。江于青也没有想到他会看到这样的场面。水里的人已经半死不活了,被粗绳绑得严严实实,另一头抓在赵子逸手中,赵子逸手中一松,那人又沉入水中,过了片刻,他手中收紧,水中人重又露出水面。反反复复。江于青哪儿能不明白,赵子逸和陆云停是在折磨这人。虽然动手的是赵子逸,可陆云停也在,他在冷眼旁观。江于青一时间竟不知是该震惊还是恐惧,抑或两者兼具,好半晌都说不出话。远处,赵子逸笑嘻嘻地对陆云停说:“什么水中龙,还不是成了落水狗,哎呀呀,不会就这么死了吧,那可不成,也太便宜他了”话还未说完,赵子逸察觉了陆云停的异样,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直接就瞧见了远处瞪圆了眼睛,臂弯里抱着狐裘的江于青。赵子逸一呆,手指松开,诡七咕咚一声,结结实实地砸入水中。面面相觑。陆云停僵着没动,脸色平静,看不出半点心中的波涛汹涌,他想,江于青约摸要被他们吓坏了,吓着就吓着吧,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旋即又愤愤不平地想,他又什么可怕的,他又不会这么对他!他还是该寻个更隐蔽的地方,不让江于青撞见万一这小子怕他。江于青怕他。几个字在脑海里不住翻腾,江于青刚来时就挺怕他的,像只兔子,说胆小吧,胆子又大的要命,说胆大,又不过那么点胆量。粗绳脱了手,直接滑入水中,赵子逸也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陆云停,悻悻地摸了摸鼻尖,干笑道:“……小于青啊,你怎么来了?”江于青说:“送……送衣裳,少爷的狐裘落了,”说完,他也停住,亭子里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他干巴巴道,“少爷赶紧披上吧,别吹了风。”陆云停目光缓缓落在江于青手臂的狐裘上,狐裘雪白柔软,陆云停想起今日出门时,江于青呆愣愣地看着他身披锦裘,不敢和他对视的窘迫模样,不知怎的,竟莫名觉出几分凉意。江于青没等来陆云停说话,仓促地将狐裘搁在一旁,转身就想走,不过迈了一步,就被陆云停抓住了手臂,“……江于青。”江于青僵了僵,陆云停攥得更紧,二人都没有说话。赵子逸看看江于青,又望望陆云停,他竟然从陆云停身上瞧出了几分紧张,这实在很新奇,二人自出生时就相识,年岁相仿,陆云停早慧,赵子逸跳脱,若非两家来往甚密,二人又有点儿臭味相投,他们也不会成为挚友。这么多年来,赵子逸从来没见陆云停紧张过。就算是二人一道倒卖粮食被他爹逮了个正着,他也气定神闲,冷静得不像话。陆云停和江于青之间,好像有些不一样。可这个不一样,究竟是怎么个不一样法,赵子逸一时也想不明白,只是他看着江于青一副想逃的模样,张嘴想解释,就听江于青小声道:“……那个人死了吗?”赵子逸:“啊?”“没吧,”赵子逸含糊道,“他这条贱命硬着呢”赵子逸说完,看着江于青黑白分明如幼兽的眼睛,也说不下去,掩饰性地揉了揉鼻尖。江于青犹豫了片刻,说:“不把人捞上来吗?万一死了……”赵子逸心道,死了就死了,可话倒也没说出口,陆云停下颌绷得更紧,用力抓住了江于青的手腕没让他走,过了片刻,吐出几个字,“捞上来。”赵子逸“嗳”了声,没多问,对立在亭外的两个护卫道:“傻着干什么,捞人啊!”47诡七被护卫从水里捞出来时已经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皮肉被冻得青白,身上的伤口也被泡开了。他的衣服已经被剥干净了,捞出来就是赤条条的,江于青还没来得及细看,一只冰凉的手掌捂住了他的眼睛。江于青怔了怔,没有动,腕子上那只手攥得紧,让江于青有几分无措。亭子近水,不知是不是错觉,隐约间,江于青好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味的清冽水汽。一时间,江于青身体有些僵硬,他不可控地想起了当初刚入陆府时,陆云停曾说过他想弄死他,轻而易举江于青知道陆云停当时是说真的。他那点不自在和闪躲瞒不过陆云停,陆云停眼中浮现阴霾,脸色更加难看。掌心下的眼睫毛纤长柔软,皮肤温热,熨帖着陆云停的掌心,让他情不自禁地收紧手指,仿佛掌心捉了蝶,不愿见它振翅离去,只能攥住它的羽翼和柔软的身体。赵子逸瞧见陆云停的动作,也愣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就诡七这被扒得光溜溜的,又挨了酷刑的身体,确实是有碍观瞻,不适合小孩儿看。可江于青怎么也是个男孩儿,诡七又是男人,有什么不能看的……陆云停这护得也忒紧了,赵子逸心里直犯嘀咕。不过赵子逸也挺喜欢江于青的,倒也没想过真将人吓着了,万一江于青被吓出个好歹,因着这事儿疏远他们,那可真是得不偿失。赵子逸想了想,说:“小于青,那人不是个好东西,手里沾的人命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江于青想转过头去看,却被陆云停扣住了后颈,陆云停眼神森冷却没有说话,只对赵子逸扬了扬下巴,赵子逸醒悟,笑道:“我这就把人拖不,是送官府,这就扭送官府。”说着就往外走,可到亭边,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就是他去年凿穿了画舫害得云停落水,还想将他溺死在水里。要不是云停有防备,说不得就”他没有将话说完,溜溜达达地就走了。赵子逸一走,亭中只剩下江于青和陆云停二人。江于青等了许久都不见陆云停松开手,又觉得他手实在冰冷,便扒了下来,拿起狐裘就往他身上披。陆云停顿了顿,直勾勾地盯着江于青,没有说话,他看着江于青踮着脚替他理着狐裘,抓着他的两只手合掌握住了搓揉。江于青动作熟稔,陆云停知道,江于青这个冬天已经为他暖了无数次的手了。陆云停的目光压迫力十足,看得江于青有点儿紧张,眼前又浮现那只觑得一眼的青白交错着鞭痕的脊背,手指蜷了蜷,揪着陆云停的手指。陆云停说:“没什么想说的?”江于青盯着陆云停修剪得宜,修长如玉的白皙手指,瓮声瓮气道:“说什么?”陆云停心中焦躁,不耐和江于青打哑谜,伸手掐着江于青的脸颊逼他抬起脸,二人目光相对,江于青没料到他的动作,有些惊慌,“……少爷?”陆云停冷冷道:“我不可能把诡七送官府,今日不过是开胃小菜,我会将他剩的那几根手指一根一根剁下来,扒了他的皮,让他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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