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华收了尾巴,得意地躺好了:“本少爷原谅你,睡觉吧。”屋内月影重重,万籁俱寂,他说完就睡。郁长霖吹灭了灯,余光望着他的侧影,久久不动。清凉的空气似乎都变得闷热了,满心躁动和蝉鸣一样无法停歇,直至天明方休。圣君庙承霄买的是寻常马匹,跑起来不快,若换匹好马,可拖着马车也快不了多少。继续以这个速度往璜州那边去,恐怕还得十天半个月。他倒是能御剑飞行,只是功力并不深厚,去的又是鬼疫横行的璜州,自然要保存实力过去帮忙,短暂御剑一段路尚可,连续数日御剑,到了地方必然虚弱,何况还有行动不便的白昭华……可救人之事,自是越快越好。翌日一早,想了半宿的承霄在用饭时提议道:“白公子,你若信得过我,不如先将那幽冥炉给我,我竭力赶往璜州,先救人如何?”白昭华想也不想,开口回绝:“我倒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东西必须由我送到璜州,你就算先一步敢去救了人,后续的问题也解决不了。”承霄一顿,正要问什么后续问题,忽然便想起了当年宫中鬼疫事后,那些人的下场,眉头一蹙,闭口不言了。白昭华其实也有些着急,时间拖得越慢,璜州那边的情况就会越复杂,谁也不知道幕后主接下来会做什么。这么想着,就见郁长霖掏出郁撼岳的金丹:“你若想以最快的速度到璜州,可用它做纵地金光之法。”对面承霄惊道:“日行数千里的纵地金光?你们魔宗怎么会这个?”白昭华不是很意外:“魔域尚在时,那边本就有许多道家宗门,只不过后来被天心宗吞并,天心宗会这个也不出奇。”承霄:“原来如此……我都不清楚,白公子知道的可真多。”白昭华白他一眼,按照前世来算,我当你祖宗都行了。郁长霖拈诀施了个咒,一阵交缠着黑气的金光即刻往外面的马车飞去……待用完了饭,三人一鹰上了马车。承霄拉着马绳,试探地喊了声驾,下一刻,马车便在一阵金光中急速冲往上空!他震撼地哇了一声。马车晃动不已,白昭华被郁长霖搂着以防跌倒,待周围平稳,他趴着往窗外看,只见下面的客栈前,人来人往,可没一人发现他们的马车的异常。那阵金光,有隐身之用。到了空中,没有路道河川,被施了法的马踏着金光疾驰而去,毫无阻隔。承霄赶着马回头道:“十七年前那阵浩劫后,修真界衰弱不少,若非着急,我等弟子连御剑都不常用,这纵地金光,想来要将那金丹消耗不少了。”白昭华凑过去看着郁长霖手中的金丹问:“你爹的元神还在里面吗?”“……我和他早已不是父子了。”郁长霖绷着嘴角,“你既将他镇压在修罗山下,他的元神自然不可能出来,这金丹,和他无关了。”“也是。”白昭华点头,又瞥了郁长霖一眼,被折磨得肉身重塑无数遍,那点儿血肉早已尽数还去。一时间又瞅着郁长霖叹息,让你当我兄弟你还不乐意,本少爷要给你一些家人,你怎么还犟起来了呢?郁长霖:“?”接下来数日,连过几州,他们饿了就下去找酒楼用饭,吃完了便用纵地金光继续前行。如今也不用人特意驾马车了,大家累了躺下休息就是,然而承霄始终不进马车,每日要不是发呆,就在前面打坐念着静心咒。两日后,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到了临近璜州的州县。一落地,几人先去附近酒楼用饭,吃完去结账,那掌柜的却笑着说:“各种大人请去吧,知府已经替各种结了账。”说着,又令小二拿出几个食盒和包裹,“这是我们当地有名的糕点,白公子样样尝一些,这些则是陈国公特意为公子选的治骨药材药膏,还有一些,是给您的衣裳行李,往下就是银票,您路上若是不够,随意找家酒楼说一声即可,陈国公会知道的。”“……”承霄看得目瞪口呆。白昭华翻出那厚厚的银票,眯眼看了眼里面他爹的信,确定这是他爹给的零花钱,而不是当地官员送礼,便晓得他爹已经把通往璜州的路线设了护儿专线,一路为他保驾护航了,估计每次一进城,当地知府就立马知道了。他说了声谢,还是让郁长霖把账结了。如今已经要被各路知府当成游荡的监察官了,可要做个老实人。酒楼前,很快出现这样的画面掌柜在后面追着一个白袍公子,公子摆摆手,拒了几回,很快一脸无奈地抱着掌柜递过来的一罐肉铺,嚼着走了。回到马车上,白昭华就开始翻看他爹送来的包裹,里面除了衣服首饰,还有几张面具。郁长霖随他一同前往天心宗这事儿,拐子张应该告诉了他爹,他爹想来是怕他在外买东西不方便,便也寄了些他手下需要的东西。他将面具拿起,在郁长霖脸上试了试,又撩开帘子,让承霄扭脸,在对方脸上也试了试,笑道:“正好了,你们两个一个是天心宗的,一个违反门规跑出来,去了璜州,肯定到处都是修士,避免与他们纠缠,你们还是把面具都戴上吧。”承霄一阵恍惚,连忙移开视线接过面具:“谢过白公子。”白昭华回了马车里。郁长霖用力摩挲着那面具,抿着双眼看他一眼,又看向前面的帘子,沉着脸道:“我不用和别人一样的东西。”“是么?”白昭华拿过他那面具,左右看看,伸手又从包裹里拿出以往用作社交的佩章,照着那面具用力一盖,就见面具的额角位置,多了个小小的印章:到此一游漓之印。郁长霖:“……”京中那些公子哥们都有随身佩章,有的是名章,也有为图吉利的印些平安吉利的字,诸如“百邪不侵”“平安吉祥”等,但白昭华那时候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自认本身也非常吉利,不必再求,于是刻了个到此一游的印章,寓意为:本少爷大驾光临,你们要大吉大利了!十分嚣张。后来大了又觉得羞耻,可舍不得这个印章,便将大名改成了乳名,与他不熟悉的,也不知道这个漓就是他。“现在不一样了吧?”白昭华收起佩章,噘嘴将那面具给他,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这佩章我都好久没用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用处。”郁长霖盯着上面的字,脸越来越黑,抬手一抹,悄无声息就将那印章改成“到此永游漓之印”,这才微微一笑。当天下午,白昭华在一片金光中缓慢往下看去,听郁长霖说到了,只觉得热泪盈眶。璜州,我来啦!下地后,马车进了城门,显而易见的人烟稀少。白昭华拉开帘子看去,入目之处,寥寥人影,里面的百姓看到马车进来,也没什么反应。这时候进璜州的,不是官员就是帮忙镇压鬼疫的修士,可看他们的表情,显然对新来的人并不抱任何希望。马车又走一段路,白昭华嘶了声,对郁长霖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郁长霖点头:“到处都是龙的图腾。”龙是祥瑞不假,可白昭华从未在哪个地方看到这样的景象,几乎家家户户都在门上屋檐上雕了龙的图腾,一些酒馆酒楼,牌匾上都会刻着龙……只不过走了一段,图腾就相对少了一些,有些房子前还有被抹去图腾的印记。这可真是怪了。承霄赶着马到了一处茶棚前,他戴上面具,跳下马去撩帘子:“白公子,咱们先在这儿喝口茶休息休息吧。”白昭华嗯了声。这茶棚里倒是有些人,他们可以在这里问问图腾的事。郁长霖拿下木轮椅,将他抱着放上去,推着轮椅进了茶棚,要了几碗茶。承霄四处打量着。老板上茶时,白昭华便问:“老伯,为何你们璜州到处都是龙的图腾?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那老伯一听,就知道他是新来的,又看他身边两人佩剑,不似官府中人,只当是又来了修士,笑道:“这还要从百年前说起。”“哦?”老伯徐徐道:“数百年前,我们璜州经历了一场最严重的旱灾,险些就要成了空城,可突然有一日,有条神龙游玩到此,只看一眼,不待百姓们祈求,就降下甘霖,或许是怕水少了不够,水多了成灾,降雨时引了一条河川过来,自此离开,再也没有踪迹。我们璜州百姓感其恩德,可又不知是这神龙封号名讳,便以图腾纪之,自此后,家家户户都会以图腾为敬,久而久之,龙便成了我们本地的图腾了。”郁长霖微滞。承霄登时看向白昭华。白昭华也愣了下,转着眼珠努力回想。降雨对曾经的他而言,不过是喷喷水。他以前到处游玩,遇到需要水的地方,就张嘴喷一些,就像人类看到好好的花朵即将枯萎,也会浇浇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这种举手之劳,竟让这些百姓们记了几百年。一时间心里滋味难言,正要说话,又想到那本怪书。……按照上界对他的针对,鬼疫选在璜州这个地方爆发,不会和他这些图腾有关吧?他一咬牙,就听郁长霖这时问那老板:“那你这里怎么不见图腾?”那老板还没回话,附近一个擦汗的男人哈哈笑道:“自是怕冲到了真神!有些人胆子小,还不愿意去了图腾,像老伯这般识大体的,并不多,待我们建好了庙宇,谁对谁错,一看便知!”郁长霖眼底一暗,冷得吓人。“庙宇?”白昭华咕噜咕噜喝完了一碗茶,看向那男子道,“什么庙宇?里面供奉的又是什么神仙?璜州如今这么个情况,怎么还有余力建庙宇?”那男子往上拱手,一脸敬畏道:“昨日,我们璜州上方出现了一个云游仙人,几个在外头的人可是亲眼所见!当时大伙儿求仙人拯救璜州之难,那仙人却说,此地鬼疫并不难解决,只是我们长年累月拜了凶神,冲撞了真神,才让能解鬼疫的真神无法施法救人。”“什么?”承霄当即喝道,“你们不会信了吧?神龙怎会是凶神?更不要说那龙还曾替你解决了旱灾,那分明是骗子!”“我们起先也是这么认为的,”那男子道,“可他说出了一个非常具体的解救之法,如今鬼疫横行,璜州危在旦夕,谁也不知道往后会不会再危害到外面,现今突然有了法子,怎有不试之理?”白昭华问:“什么法子?”那人面色微变,怎么都不愿意说了。还是一旁的老伯叹气道:“那仙人说,只要找到其中患了鬼疫还不吃人、不伤人的鬼疫之主,其死后,即可绝了鬼疫,往后无论多少年,鬼疫都不会再出现了。”白昭华脸色一变,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鬼疫之主,是谁?”老伯道:“现在除了一人,患了鬼疫的全部被抓了关起来,里面没一个不伤人的,现今来看,也只能是那位了。”“那王八仙人真是妖言惑众!”白昭华狠狠摔了茶碗,“你们胆敢谋害钦差?!”老伯吓得连连后退,那男人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仙人说,此人并非凡世之人,本就是领旨下凡灭除鬼疫,他原是天上的南焱圣君,我等建庙供奉,他死后便能回到天上去。”白昭华微怔,下一刻便用力摇头:“放狗屁!”他表哥绝不是南焱圣君转世,若是,他早在京城就能用如意瞳看出,更何况南焱圣君暂管天庭,怎么可能会转世?老伯还要再说,忽地剑光一闪,就见白昭华不由分说拔了剑,双眼凌厉:“你们把贺兰怎么了?”那老伯看他一副凶相,不敢再上前,结巴道:“少、少侠息怒!那位钦差大人自患了鬼疫就、就一直下落不明,大家也在全力搜寻,哪里就容我们怎的……如此建造庙宇,也不过是做个准备,日后究竟怎样,我们哪里管得了?”白昭华瞪着他们,看他们神色不假,略松了口气,收剑看向那男子:“你给我们带路,我倒要看看,那是个什么庙宇!”那男子看他言行嚣张,不想惹是生非,刚要溜走,便被闪身过来的郁长霖堵住了去路。一股威压降下,顿时后退都不得。“带路。”“好……好……”与此同时,茶棚对面的阁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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