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您要求忏悔的吗,我的儿子?”坐在室内,杰拉德无法看清神父的面容,自然,神父也不能看清他的,只有一只苍老的手伸出来,允许他在告解前轻触。“是的……我的父亲。”杰拉德慢慢地说。“您是我不应当去告解。杰拉德如此心想,我不应当去,这是一个错误的决策,绝对错误的……他咬紧牙关,泪水仍然止不住地流淌出来。杰拉德哽咽着,纷杂的幻觉又在他眼前显现了:时而是自己昔日无限风光的模样,时而是拿着刑具的摩鹿加狱卒,时而是阿加佩双眼蓝如大海,牛乳般的肌肤上,覆盖着浅浅的雀斑,他微笑,手指带着黄油与苹果的香气。看见过去的他,杰拉德便心中痛苦;看见狱卒,杰拉德便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看见阿加佩,一切纷乱的嘈杂又都从心底驱散走了,在恍惚的放松里,他的思绪和身体都轻飘飘的,仿佛能一下飞到云端。三种情绪来回变换,相互交错,太激烈,太颠覆,也太混乱,他的心脏同样时而砰砰狂跳,时而松缓得像一团棉花。杰拉德再也受不了这样一会儿在天堂,一会儿下地狱的折磨了,他再也受不了了!他挣扎着坐起来,浑身抽搐,用力在床的坚固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撞着头,指望外力的冲击,能够驱散此刻的幻象。剧烈的眩晕中,他似乎听到了黑乌鸦的笑声,粗粝喑哑,他讥讽,并且享受着他此刻经受的磨难。哈,我感觉不到那痛苦了,哈哈哈!杰拉德得意地笑了起来,他一直撞到前额青紫,旧的伤疤破裂,磕出新的血肉模糊的伤痕,直到他的大副和下属都冲进来,在惊骇与战栗中大喊大叫,拼命拉住他,抓着他的四肢才结束。但即便是几个成年男人,也不能在这时候完全地按住他,于是外面又冲进来几个孔武有力的水手,这才勉强控制了主人的行为。这件事闹得太大,毕竟,在一个人人都说主将疯了的环境里,做什么事都是不能成功的。这导致巴尔达斯又专门来了一趟,他要看看这事的来龙去脉到底是什么。眼前的景象,令他打心底里吃惊。在来之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譬如看到一位被责任和仇恨心逼疯了的统帅,一个被压垮的狂人,或者这一切纯粹是夸大了的谣言,毕竟迷信的水手就是容易一惊一乍……可他唯独没想过,千眼乌鸦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原本的杰拉德已经非常高大,但因为长期梦魇,夜惊和厌食的影响,他现在消瘦得骇人,连眼眶都深陷了下去,扭曲的伤疤遍布在苍白的皮肤上,再加上黑得没有一丝光彩的眉发,黑得几乎能淬出火光的双眸,张嘴时露出的森白牙齿天父庇佑,他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魔鬼,一个行走在人间的噩梦实体。巴尔达斯亲眼所见,黑鸦不仅没有疯癫,反而十足冷静、镇定,一心一意地扑在船队事务上,策划着摩鹿加的颠覆与破灭。他不停地写呀,算呀,同各方交流来往的信件堆满了长桌;航海的地图,各色各异的印章,用于交易的砝码也淤到了地上。他的前额缠着染血的纱布,脸色也因为失血而黯淡,可他眼中那专注的恶火,足以阴燃着烧死所有人。不难看出,一具病态的肉|体,正被杰拉德超人般的意志力无情拖拽着,在名为复仇的深渊中竭力攀爬,令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要深刻地醒悟到这一点:他绝不会白白地死去,绝不会白白地屈服。这种扭曲的,不自然的生命力,已然令多年浴血的老将都毛骨悚然,感到一股流遍全身的寒意。巴尔达斯确信,并且深深质疑起了自己的决定毫无疑问,他是与一个非人的生物做了交易。即便他想要保障家族未来几十年的繁盛,再为儿子的死报仇,可这仍然太过了,与魔鬼交易的人,真能得到好的下场吗?“黑鸦先生。”巴尔达斯皱起眉头,尽量平静地与他交流,“您看起来没怎么吃饭,更没怎么睡过觉。您上次休息是什么时候?”杰拉德顿了一下,慢慢抬起头,一个眼神,已经令巴尔达斯难以直视地往后仰去。“我不记得了。”杰拉德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实际上,我认为健康才是戒指,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巴尔达斯雇佣的那位斯科特家族的叛逃者,有谁找出他的身份了?”“奇怪之处正在于此,无论是巴尔达斯还是摩鹿加,都对这类消息看得很紧。”顾问急忙回答,“老实说,我们的眼线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打探到这一张纸的内容……”他不说话了,在他的视线里,主教铁钩般的瘦长手指,正摆弄着桌上的金质小天平,将里面的古金币一枚枚码好,整整齐齐地堆叠在一起。“确实奇怪,”胡安的低语苍老而疲惫,带着一股寒意,“这世上竟有金钱办不到的事情,这就让我加倍觉得奇怪……”顾问们全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他放弃了天平,转而抓起一张墨水冷却的信笺,耐心地用火漆封好,在上面印了自己的私章。然后,主教轻轻地吹了个呼哨,立刻就有一个身材矮小,比猴子还灵活的侍从,从桌边的暗格下敏捷地钻出来,像只忠诚的猎犬,趴在主人脚边。“把这封信送去给我们的国王,记住,要快。”说完,他就低下头,再没有多看他的顾问们一眼。“下去。”顾问们胆战心惊地离开了,但到了傍晚,主教凝视着夜色,派人叫来阿加佩,近几个月来塞维利亚宫的风云人物。“这个名字,”他面对阿加佩,用一根手指按着纸面,朝对方推过去,“你对他知道多少?”阿加佩不解地接过来,睫毛便不由一颤。“……黑鸦?”“我听说,他是你的仆人,对你忠心耿耿;我还听说,他具有无所不知的奇特能力,不仅对航线和洋流了若指掌,还会分辨天底下任意一种香料,更在种植方面十分精通。”主教说,旁人无从分辨他的喜怒,“我曾经专门派人前去找他,结果你也知道了。”“现在回答我,年轻人,你对这位曾经的仆人,到底有多少了解?”阿加佩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他该说什么呢?黑鸦又做了什么呢?诚然,黑鸦曾经热烈又深沉地爱着自己,可阿加佩也确实对他一无所知,那是个没有过去,没有记忆,连姓名都没有的男人。在对方恢复记忆后,出于打心底里的忌惮,直觉与本能般的恐惧,他与黑鸦就更少谈论过去的事了,他只知道,既然黑鸦以前登上过白塔,那么他的身份必定不会低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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