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的那一刻,杜丹萝不可置信地望向了朱太医,在她即将要诘问出声时,荣氏一把攥住了她的皓腕,以极大的力道捏着她的腕骨,不让她说出半个字来。“茯苓粉?”齐老太太本就是半信半疑,如今瞧着跪在地上脊背高挺、不卑不亢的婉竹,再瞧一眼脸色愤恼的杜丹萝,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场局冲着婉竹而来,把燕姐儿作饵,为的是来一招贼喊捉贼,在家宴上定死了婉竹陷害主母的罪名。把她也算计了进去。齐老太太知晓杜丹萝性子清高,心里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这一计把无辜的燕姐儿拉下水、拿她与大长公主当筏子,高高架起后想让婉竹死无葬身之地。在家宴里暗害主子外加陷害主母的罪名,的确是会让一个刚进门、还没有根基的妾室吃不了兜着走。这样的手段,一定是出自荣氏。齐老太太也是正妻出身,也不喜旧时国公爷的那几个姨娘,也想过好些狠厉的手段将她们恫吓磋磨过。可她不会牵连无辜之人。燕姐儿谨小慎微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寻到了一桩里子面子都齐全的婚事,她这个祖母兴高采烈地为她在出阁前一夜办了场家宴,可结果呢?倒让个外人把水搅的浑浊不已。齐老太太什么话都没有说,堂屋内也是静寂一片。直到老太太问了一句:“太医,燕姐儿的嘴上的肿胀明日可能消退下去?或是用脂粉遮上一遮,可能两全?”分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语,可堂上的诸人却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汇聚在紫檀木太师椅里目光矍铄的齐老太太之上。她已不再年轻,面庞上沟壑深深的纹路里藏着年轮般的老成与深邃。“三小姐的状况不算严重,喝一剂药下去,再好好休息一夜,明早再敷一层脂粉,应是瞧不太出来的。”朱太医如此陪笑道。齐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便对一旁发愣的李氏说:“我记得你身边的那个百灵是个上妆的好手,明日让她给燕姐儿上妆。”李氏应是。齐老太太又说:“今日就让燕姐儿睡你房里,你好生照管她,你们先回屋吧。”她怕齐容燕一人睡不好,想东想西地哭上大半夜,明日嘴好了眼睛又肿了。李氏点了点头,她最厌恶这等勾心斗角的事,既是能躲,自然要躲的远远的。她一把拉过仍在哭哭啼啼的齐容燕,温声劝慰了她几句,将她带出了朱鎏堂。处理好了齐容燕,齐老太太才把目光挪移到了婉竹身上。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前这个貌美、大胆、聪慧的女子,思忖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勾勒出一个笑影:“你起来吧。”婉竹缓缓地起了身,斜长的影子正好踩在杜丹萝的脚下,明明只是一道摸不清抓不住的昏黄光影,却让她没来由地心口一颤,竟是把往日里的尊卑颠倒了一番。换成她不敢去打量婉竹了。“玉哥儿,你去你老子书房里把那一方烟石墨斗拿了,再送朱太医回府。”齐氏倏地出声道。齐衡玉闻言朝婉竹递去一眼,见她神色宁静,正垂头望着自己手里的软帕瞧,便望向了齐老太太,说:“老祖宗明察秋毫,必不会冤枉了一人去。”齐老太太瞪他一眼,只道:“放心去送。”齐衡玉这才领着朱太医走进了沉沉的夜色之中,齐国公也怕留下来会让荣氏尴尬,便寻了个由头带走了月姨娘。朱鎏堂内便只剩下了婉竹、荣氏与杜丹萝。齐老太太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一声不吭,去无端地让人觉察出几分威势来。她曾在前六皇子谋反时巾帼不让须眉地护住了当时只是贵妃的太后娘娘,因这等情谊,太后娘娘才会把齐老太太视若亲姐,连带着齐国公府也水涨船高。齐国公虽是个能力平庸之人,可只要合了当今圣上的心意,演好一个孝顺齐老太太的儿子,那么齐国公府的富贵便能不断延绵下去。此刻,朱鎏堂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荣氏只能听见自己如擂般的心跳声。纵然她什么阴谋诡计都使过,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可面对气定神闲、威势十足的齐老太太,她便好似回到了刚嫁进辽恩公府的时候,顶上坐着的便是那个严苛狠辣的婆母。“老太太。”荣氏笑着打断了屋内的沉默。齐老太太终于搁下了茶盏,盏底触碰到桌案时发出了清脆了的声响,她似笑非笑地看向荣氏,只道:“老婆子我有个难事想问一问辽恩公夫人。”只称辽恩公夫人,不称亲家太太,已然是不大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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