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死心了。
她吃了大半碗饭,又喝汤。
吃完饭,大哥说:“小妹也出去交际交际才好,有得享受尽量享受,别苦了自己。”
她大哥也是号意,婉儿想莫非每个人都这么想?也许出去走走,就忘了家明了。也许碰到个人,跟家明一样好,或是好过家明的,她也就可以忘了。
这么想着,她果然交际起来,开头还一直选,但看来看去,比家明好的男孩子实在是没有的了,于是就随便起来,反正不过是看一场电影,吃一顿饭,不算滥交,她也没有急急要嫁人的意思,只不过是消遣消遣。
饶是这样,还是出了事。她与一个飞型青年出去过几次,那个阿飞就把她当作块大肥肉了,死钉看不放,天天上门来,骚扰得陈家人仰马翻,差点要报警,等说明了婉儿不再见任何人,这个阿飞索性恐吓起来。
陈太太的头弄得巴斗一样大。
“小妹,你到底怎么认得这么一个人?”
婉儿早已梅死伤心死了,难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又害怕,她结结巴巴的说:“也不过是舞会里认得的。”
“你也张大眼睛看看呀,如今弄成这样,这个人一脸的獐头鼠目,分明是个坏蛋,昨夜说你吃用了他不少钱,一古脑儿叫我们还哪,这个例子一开头,怎么有得完?只好拒绝他,然而我只怕他不放过你。”
婉儿怔怔的流下了眼泪,“也只好随他,任剐任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这是什么话?”陈太太大惊,“我可没有怪你,小妹,你是不出门的,怎么晓得人心险恶?如今得了个教训,以后也当心点,妈要你好,你别提死活两个字,妈妈经不起。”陈太太也哭了。
“妈!”婉儿大哭起来。
这场事之后,婉儿天黑之后就不上街,天天守在家里闷纳。才是新年呢。她想:今年是个什么年?”开始就碰见这种事?她怔怔的想:年中会好一点吗?年底又会好一点吗?她也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
要再找一个家明,毕竟是难了。想她在过去几年里,吃了他多少用了他多少,人家并没有提过一句半句,他原是个好人,然而缘份管缘份,只有那么几年,又是吵吵闹闹过的,当时并不觉得特别快乐,如今想起来,婉儿却觉得她一生最灿烂的时刻,也不过是与家明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真正每个廿四小时,她都是活着的。
她是越来越不怪他了。至少他得到了快乐,他又看不到她的眼泪,这样也算对得住他了。深夜
婉儿一夜醒七八次,每次都是想家明,心里绞着煎着似的。
一年半来,她病也病过了,哭也哭了,闹也闹过,现在再有什么举止,她自己吃得消,恐怕陈家整家要精神崩溃。为了家人,她要抑压着。
天气仍然很冷,风又大,婉儿走在街上,总还是想起家明,家明占满了她整个思想,看到了一辆车,她想起他,看到一条粗布裤,她想起他。
她有一个黯然的想法:我今生今世是完了。
这一点陈家是知道的,但是他们也没有办法。
小妹一天比一天的消瘦下去,她默默然的过着日子。
从写字楼到家,从家到写字楼,她就是这样了。
做大哥的忍不住,跟母亲说:“我有一个人,想介绍给小妹。”
“什么人?”陈太太有点喜色。
“也很好的,资历不错,已经念到硕士了,今年回来过年,如果小妹喜欢,可以跟着到外国去。”他停一停,“我叫他明天来吃顿饭。”
“也好。”陈太太点点头。
他们没有事先告诉婉儿。婉儿下班回来,只看见一个年轻人坐在那里,她朝他看看,那个年轻人也看看婉儿。那个男孩子倒马上喜欢婉儿了,婉儿一张雪白的脸吸引了他。他们坐在一块吃了顿饭。
婉儿一言不发。
那个男孩子在外国见惯了粗胚,看到婉儿这么娇滴滴,弱不禁风的样子,更喜欢多几分。
第二天他与婉儿的大哥通了电话,一万声的谢谢。
陈太太觉得人家家底不错,又勤力向学,前程是不错的,人虽长得普通一点──但是男孩子长得太好了,像家明那样,是靠不住的。
她问婉儿:“你的意思怎么样?”
婉儿不响。
她嫌那个男孩子的衣着大普通,样子不起眼,虽然是个留学生──也不过是名称好听,回去了还不是煮饭洗衣服,半工半读的苦学生,跟他出去,她才不干,不是怕吃苦,而是没有必要跟一个不相爱的人吃苦。
看场戏吃顿饭是不打紧的──婉儿想起了前些日子的恐怖,“妈,不会是另外一个拆白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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