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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第1页）

这处云海断崖位于离恨天的边际，上古时不周山折断，天际崩塌，故而留下这么一方断崖。此处向来人迹罕至，长垣却很喜欢，闲来无事便从灵台信步到此处，借着那断崖上所残留的半面竹桥歇息片刻，顺道看看脚下的浩瀚云海，合着九重天上的流光浮云，灿若霞辉。

这次他只出神了半日，便听见身后风声飒飒，是有人乘风落到了他身后，低低道：&ldo;师父怎么又在这看云?&rdo;

他头也不回，只微微笑道：&ldo;这云多好看啊，我便是再看上千百年也不会厌倦。&rdo;

那人坐在他身后，也探头向下看了一看，低低咕哝道：&ldo;我却不懂，这么白茫茫一片，有什么好看。&rdo;

长垣听到他的咕哝，有些好笑地转了头来，看向面前已长成少年模样的徒弟：&ldo;今日要修习的功课都做完了么，怎么得空到这里来?&rdo;

&ldo;早便修习完了，&rdo;昭炎说着，歪身向桥面上一躺，将头枕在他膝上，&ldo;我猜到师父就在这里，果然不出所料。&rdo;

他如今再不像刚入门时那样一团稚气，身量比同阶的其余弟子还要高上些许，轮廓也生得锋利了许多，眉梢唇角皆是利刃般的弧度，全然不似寻常仙者应有的端和温润之态，再加上他那红发红瞳，在仙界自是惹眼得很。灵台弟子大都潜心修道，极少闲言碎语，却也有人忍不住，偶尔在私下里议论他这古怪形貌。或许是看得惯了，长垣却觉得他这相貌顺眼得很，此刻垂头看向枕在膝上的徒儿，笑着摇头：&ldo;多大的人了，还这样腻着师父，让旁人看见，好意思么?&rdo;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去，抚摩徒弟的那头红发。

昭炎在他掌心中蹭了蹭，满不在乎地道：&ldo;旁人怎么看与我何干，我又何必不好意思。&rdo;

长垣早知他脾性如此，也不见怪，只低低一笑，偏了头去看桥下变幻的流云，隐约有些出神。

昭炎在他膝上躺了片刻，察觉他没了动静，不由又仰起脸来。只见他眼中飘飘渺渺，唇边兀自噙着一缕淡然笑意，不知怎的，那笑意看着竟然十分寂寥。

&ldo;师父。&rdo;他轻轻唤了一声，难以自制地伸了手，去够对方的唇角。

长垣被他唤得回过神来，垂下眼睛：&ldo;怎么?&rdo;

他这样对上师父的眼眸，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慌乱，仓促地收回手，又道：&ldo;师父再跟我说说凡间的事吧。&rdo;

长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ldo;怎么又要说凡间的事?&rdo;

昭炎睁着一双暗红瞳眸向他仰望去：&ldo;师父不是说，我跟师父皆是从凡间来的，我虽对那里毫无记忆，但是总觉得有些好奇。&rdo;他说着，又晃了晃长垣的衣袖，&ldo;师父就说说吧。&rdo;

长垣被他缠不过，定神想了一想，才道：&ldo;凡间同天庭不大相同，尤其是凡人聚集之处，大多熙熙攘攘，十分热闹。有田野村庄，也有城镇集市，田野中有看不尽的陌上繁花，集市中更是商铺林立，往来如织。&rdo;他说着说着，目光飘忽，竟是凝在很远的一处云上，像是透过天际，看到了千百年前他所走过的繁华人世，&ldo;凡间有四季变幻，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从前，我最爱秋时泛舟湖上，仰躺在船头，枕着水声曼然入梦。入秋后星空高远，夜深时满天繁星映于水中，一梦睡醒时，当真不知是人间天上。&rdo;

他说完，忽而推开了徒儿，缓缓站起身，走到了竹桥的最前端，神情如同入梦般恍惚：&ldo;我那时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飞升成仙，也不曾料想自己当真有幸能到这浩瀚天河中徜徉，可如今在天河边枕着云涛时，却再也拾不回当年在凡间仰望星汉的心境了。&rdo;

昭炎跟着他站起身来，有些犹豫地去看他的侧脸：&ldo;师父，灵台有很多弟子先前也是凡人之身，可他们提起人间，都说是凡尘俗世，不值一提。为何师父说起凡间种种时，却神色怅惘，好像总是难以忘怀。&rdo;

长垣回过神来，眉目间的怅色似乎被风吹散，又恢复了素日的淡然模样，他看向徒儿，微微笑道：&ldo;我跟他们并不相同，&rdo;他顿了顿，&ldo;天界确有许多凡人得道的仙者，只是他们或天生慧根，有成仙之质，或为超脱生死，有修仙之志。为师我么……却是什么都没有，既无慧根也无志向，连修道也不曾修过，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凡人。&rdo;

昭炎还未曾听他说过自己成仙的始末，一时讶异道：&ldo;师父既然不曾修道，为何会飞升成仙?&rdo;

长垣挑起眉毛向他看了一眼：&ldo;你不知道么，我是受乾元祖师点化，白日飞升的仙人，&rdo;他笼起双手，摇头轻笑，&ldo;当年刚上天庭时，诸位仙长皆说我不知哪来的造化，竟有这等奇遇，天庭这么些仙人，就数我这仙身来得最是容易。&rdo;

平心而论，虽也有些仙人是经受点化，可多半只是散仙地仙之流，但乾元祖师乃是上古天尊，竟肯点化凡人自是非同小可，一旦飞升便是上仙之体，自是引得旁人艳羡。然而他此时说来，却并无什么得意之色，平静得仿佛是在说旁人的事情。

昭炎不由问道：&ldo;那乾元祖师究竟为何要点化师父?&rdo;

长垣只是摇头：&ldo;此事缘由竟连我也不知道，只记得那时身处之朝刚经过盛世，忽而却被战乱袭卷，一时烽烟四起，民不聊生。我的家族皆在战乱中陨灭，只有我被朋友救出，送到嘉陵江附近的蜀地躲避乱世，而后便在江边遇到了祖师。&rdo;他说到此处，渐渐有些恍然的神色，&ldo;祖师那时变化做一个寻常老者，拄着支竹杖坐在江水边洗濯双足，向路过的人道&lso;吾昨夜有梦，天之将倾，地之将陷，日月东沉，江海枯竭，不知尔欲往何处&rso;。那时人人都道他是个潦倒癫狂之辈，只嘲笑两句，并不理他。偶尔也有人答他几句，有人说要逃往山林，有人说要驾上巨船逃往海外，还有人说索性高卧家中静待天命。偏偏我那时年轻气盛，又对乱世心怀不忿，便向他道，既然天地倾塌，江海枯竭，逃往何处皆无容身之地，不如以此残躯化作接天之柱，定海之针，岂不快哉。祖师哈哈大笑，说&lso;尔既有心做接天之柱，定海之针，便随吾来。&rso;说着，丢了竹杖，跳入滔滔江水，我心下一慌，也跟着他跳入江中，却忘了我并不会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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