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幕上李雪健用钢笔顶住犯病的肝,额头上渗出汗珠。
杨帆说,什么秘密。
冯坤说,知道吗,咱们美术老师被体育老师性交了。
杨帆说,什么叫性交?
冯坤说,我也不太懂,反正不是好事儿。
杨帆说,那谁吃亏啊。
冯坤说,当然是女的了,这事儿男的都占便宜。
然后把杨帆留在幻想刚刚听到的那个词汇描绘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儿的场景中,独自看起电影。
杨帆在心里反复叨念着这个词,这时银幕上的焦裕禄说话了:不把兰考治好我就不姓焦。
杨帆心想,那件事儿真的这么重要吗。
后来报纸上说这是一部感人肺腑的电影,在艺术上具有很高的成就,也取得了很好的票房,是近年来少有的国产好电影。但杨帆出了电影院便把刚才演了什么忘得一干二净,倒是从冯坤嘴里蹦出的那个词在他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那段时间学校组织看了很多次电影,《开天辟地》、《开国大典》、各种各样的《大决战》以及以多位领导人名字命名的影片,能在杨帆心中留下特殊印象的寥寥无几。在他看来都是一个样子,一群条件艰苦一点儿的人在炮火纷飞中跑来跑去刀枪不入,总能把条件优越的一方打垮,但是在全面胜利前,总会有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死掉,临死前要说很多话,听他说话的人一定会泪流满面,然后掩盖好他的身体,擦干身上的血迹,继续战斗,打不了多一会儿,敌人就溃不成军,红旗就迎风飘扬了。
杨帆倒是对自己买票看的《霹雳舞》印象深刻,一群美国黑人不分场合,欢蹦乱跳,跳得比芭蕾舞《红色娘子军》好看多了,一会扫地,一会擦玻璃,在劳动中就把舞跳了,连在地上打滚都那么好看,这部电影杨帆看了好几遍。
那时候票价便宜,几根冰棍钱就能买一张,还是进口片儿。十几年后,几十根冰棍钱才能买一张国产电影票。那些动作很让杨帆痴迷,在生活不自觉地模仿起来。做值日的时候,他拿着扫帚像喝多了一样,从这边扫到那边,弄得教室里尘土飞扬。本来不脏的玻璃,被他一擦,也都是手印。
老师把杨树林叫到学校,说杨帆上课的时候跟个竹节蛇似的,脑袋一晃一晃的,好几次把老师吓一跳,让杨树林带杨帆去医院瞧瞧。
杨帆不去,说自己没病。
老师认定有病,至少也是多动症。
杨帆说自己什么病也没有,那是跳霹雳舞呢。
老师问什么叫霹雳舞。
杨帆带上露出手指头的手套,扭了一段。
杨树林说,我说家里那几副线手套怎么都没手指头了。
老师说这不叫舞蹈,这是下流动作。
杨帆说美国人就这么跳。
老师说那是资本主义,你是社会主义的小学生,你跳就有伤风化,有损校风校纪。并命令杨帆写一份检查。
杨树林领着杨帆回到家,没有批评杨帆,只是让他以后别再剪手套了,在学校的时候不要做这些动作,然后替杨帆写了一份检查,大意是要远学小萝卜头,近学赖宁,抵制资产阶级腐朽文化的侵蚀,争做社会主义的好儿童。
准备做饭的时候,杨树林发现煤气没了,就带杨帆去外面吃。
来到什刹海,杨树林在路边的小吃店要了一盘炒田螺,俩人坐在湖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风一吹,杨帆有点儿冷,杨树林脱下外衣,让杨帆穿,杨帆穿上像披了一件戏服。
杨树林嘬着田螺,望着什刹海湖水,喝了口啤酒,对身边喝着酸奶的杨帆感叹道:生活就像就一池湖水,谁也不知道它的深浅。
这一幕,被一个摄影爱好者拍了下来,发表在一个星期后《北京晚报》的读者来稿上,题目是《爷儿俩》,得了二十块钱稿费。
杨帆在杨树林的关怀下,比较顺利的长到了十二岁。十二岁,在中国城市就决定了杨帆该上初中了。
第七章
1992年,全国各族人民认真贯彻邓小平同志视察南方的重要谈话和党的十四大精神,我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进入蓬勃发展的新阶段,各地区、各部门积极性空前高涨,改革开放的步伐全面加快。
这是一所座落在北京某胡同内的中学。说是胡同,其实是条准大街,可容两辆公共汽车驶过。曾有一位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人物在这所中学教过书育过人,但该校自建校以来,在教学领域所取得的成就,无法和该老师的地位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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