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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第1页）

这话说得讽刺，击得周顾心底一痛，伸出手来想要触碰她，她却转身率先走开了，夜风扬起她的衣角，自门口一晃，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黑夜。他的手顿在当空，最终缓缓落下。

他一直以为她是个温良恭顺的性情，至少在十余年的相处时光里，她从来都是那般温柔娴静，烛火下分拣药材时分外柔和的眉眼，坐在小院的桂花树下为他fèng补衣裳时漾在唇边的一丝清浅笑意，以及听到远归的他的脚步声时自屋里奔出来面上掩不住的欣喜……

她因他的喜而喜，因他的悲而悲，十多年来生活里的心情皆是以他为支撑，也便让他以为，她是善解人意、宽宏大度的，是可以完全做个乖乖的小女人，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边，安静听话。

但直到此刻，他才发觉，她有自己的情绪，也会委屈，也会生气，也会因为他的不理解而说出讽刺不满的话，究竟是他处理事情的方法不对，还是，他根本就不了解她？

周顾一个人在原地立了一刻，方才抬脚走出营房，外面月朗星稀，乌鹊南飞，远处有士兵点燃了篝火，围坐在一起天南地北地侃大山，间或有欢声笑语隐隐传来。

卿羽回了营帐，姜玉正拿了一面镜子左右对照，看到她进来，瞬间堆出了满脸笑意，喊道：&ldo;姐姐！&rdo;

她忘性倒大，全然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白日里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像并不存在似的。卿羽却是忘不了，尤其是方才周顾的话语，让她着实伤心，过去卷起自己的被子和枕头便要走开。

姜玉双手抓住她的手臂拦住去路，一脸惶恐地看着她：&ldo;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要走？&rdo;

她瞪着秋水盈盈的眼睛，一叠声地问，卿羽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了，侧身绕过她，径直走向门口。

&ldo;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rdo;姜玉死死抓住她手里的枕头，眼眶里的泪珠呼之欲出，&ldo;白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一心急就会乱说话，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跟我说句话……&rdo;

这理由着实可爱的紧，卿羽嗤笑，挣开她的手，淡淡道：&ldo;你的心急导致的乱说话，让人果真以为你脸上的伤一直好不了的原因，是与我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了，最后是你达到目的，还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仿佛我生气就是因为我不够大度故意找你麻烦一样，好事都让你占尽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的？&rdo;

姜玉含泪凝望着她，眼睛一眨，便滚落两行泪来：&ldo;姐姐这般说，可真是冤枉了我，姐姐做了什么，心里明白的很，为何就是不承认，倒反过来怪我？姐姐和殿下情投意合，我看得清楚，不瞒姐姐，我对殿下存有爱慕之心，但却从未想过要给你们添麻烦。我只想有生之年能长伴殿下左右，能时常看看他，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的，更是想都不敢想……&rdo;

卿羽攥紧了手指，被子的面料被她狠狠抓成一团，面上却是一派冷静。

姜玉擦了擦眼泪，接着道：&ldo;我心里也知道，殿下心里只有姐姐一人，他现在对我的好，皆是看在我爹的面子罢了，多半是因为可怜我，姐姐千万不要因此误会殿下，我们之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的。&rdo;

卿羽轻轻吐出一口气，有些悲悯地看着她：&ldo;我敬重姜将军的气节，也钦佩姜老太太和姜夫人的大义，姜家满门忠烈，却不知出了你这个与众不同的人物。&rdo;

姜玉面色惨白：&ldo;你什么意思？&rdo;

卿羽看着她脸上狰狞的血痕，声音静静的：&ldo;师兄对你多有照拂，也是出于内疚，但我好心奉劝你一句，再深重的内疚也有耗尽的时候，从一开始即亮出底牌，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你要再想以此做文章，可就没这么好用了。&rdo;

人都不傻，白日里姜玉撕下脸上的纱布露出骇人的伤口，卿羽就已猜透她的用意，师兄一直对姜家人心怀愧疚，姜玉不让自己的脸好起来，就是要以此时时提醒着他，好能触发他心里的愧意，从而得到他独一份的关怀和重视。

不可否认姜玉这种做法的有效性，只是这个筹码的分量虽重，但到底会有被消磨殆尽的那一日，只有愚蠢的女人才会一开始就频频使用，阻绝了以后真正关头的可能性。

与她费了几句口舌，卿羽深感疲惫，往外走了两步又缓缓顿住脚，背对着她，道：&ldo;你既喊我一声姐姐，那么作为前辈，我想我有义务提醒你一句，谎话说的多了，最后连自己也会信以为真的，到时候走火入魔，就会死的很难看。&rdo;

说罢，她再不多言，径直走出门去。

外面明月高悬，塞外的夜空繁星满天，看着又很低，望远处一看似乎是落在了地面上一般。远处的篝火被泥土所覆，袅袅冒着青烟，想来围火夜话的士兵们都已去了营帐休息。

她甩甩头，想甩掉满脑子的沉重，抱着铺盖卷儿去了大师父的营帐。

一向喜欢睡觉赖床的大师父此时竟然还没睡，也不点灯，就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对着黑黢黢的空气发呆，她的突然进来，将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ldo;大师父，你，你在打坐吗？&rdo;借着微弱的月光，卿羽看到他这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大感疑惑，&ldo;怎么也不点灯？&rdo;

大师父以手抚着胸脯，娇嗔道：&ldo;死丫头，进门也不提前说一声，吓人家一大跳！&rdo;眼看卿羽点了油灯端过来，连忙摆手道，&ldo;拿一边去，煤油太难闻了，还熏一鼻子一脸灰，人家的美容觉都白睡了！&rdo;

卿羽恨声道：&ldo;就你矫情！军营里有油灯点就不错了，你当自己是佛祖呢，得拿苏油供着？&rdo;虽这般说着，但还是拿开了些距离。

何当眯着眼睛看了看她放在床上的铺盖卷儿，笑道：&ldo;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么，想霸占我的地盘？&rdo;

卿羽拿了张糙席子摊开铺在地上：&ldo;徒弟哪敢造次？打地铺就好了，不劳师父您老人家腾地方。&rdo;

何当哈哈一笑：&ldo;身板儿不大，气性倒还不小！要换作是我，才不会灰溜溜的搬出来呢，肯定要痛定思痛重整旗鼓，就算收拾不了那个小贱人，也要想想办法恶心恶心她。&rdo;

对于大师父的毒舌，卿羽早已见怪不怪，现在令她感到惊讶的是，整日优哉游哉一副&ldo;万事不干我事&rdo;模样的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何当似看出她心中疑虑，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道：&ldo;是金子告诉我的，那个小子，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倒还挺机灵，也不枉我平日里待他好。&rdo;

卿羽白他一眼：&ldo;你要是真想待金子好，就别一发军饷就拉着他打牌，还回回都将人家赢得一干二净才罢休。&rdo;

何当眼一瞪，道：&ldo;你懂个什么？他那个傻了吧唧的样，手里攥了点零花钱，就算不输给我也会被别人设法诓了去，与其这样倒还不如让我赢过来充实军需，虽然少是少了点，但架不住积少成多呀！&rdo;又一摇头，叹息道，&ldo;你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算了，对牛弹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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