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不认得的兵把他独独拖将出来，用棍子打他，用脚踹他，嘴里叽叽咕咕骂些荤话，后来又有个不认识的兵来了，跟这些人说了几句话，转过头来问他要不要投降，他没说话，那些人便又踢了他几脚，他没说话，他看看我，又把眼睛移开了，又挨了几脚。

我知道他想跟我讲话，但却至今不知道他要跟我说什么，他身子本就弱，那顿毒打过后两天，他就在我边上断了气，死前他没跟我说话，看都没看我一眼。

有兵来拉他出去，这才知道他死了，而后又有兵问我们投不投降，我大约知道这叫儆猴，也是他告诉我的。

我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活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不过，既然他是这样死的，那我也这样死，就好了吧。

于是我也没有说话了。

赵延清说完了他的故事，脸上的红也干净了，他低声道:&ldo;叨扰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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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

他继续说:&ldo;我没在黄泉看见他，他大约已经投胎去了，派发汤药的时候，我总不得不把那些记得的事情一遍遍再想一遍，一天天的，如此三百年，当真有些煎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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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来，向我拱手:&ldo;先生，我如今去往轮回，这些事，也能忘了吧&rdo;

我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ldo;能的，你且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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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了低头，又抬眼看向我，低声说:&ldo;先生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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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上岸，在新的鬼卒手上拿过一碗汤，仰头灌下去，又把碗还给鬼卒，便径直从桥上过去了，走得很快，很稳。

三百年前，赵延清还是个孩子心性，因此做了鬼卒，如今去轮回，却不再是了。

&ldo;浮生。

&rdo;我知道有人叫我，便回头去，看见孟如站在我面前，她手里拿着她那柄大勺子，眼中清明，葡萄色的眼睛闪着光，含着盈盈的生气，她脸上的红晕尽数褪去，只留着一个微微的笑，她笑着看向我，说:&ldo;浮生，我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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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避开她的笑和眼神，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应道:&ldo;那么，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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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弯腰看我，脸上仍然带着笑:&ldo;珍重，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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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