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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2页）

那对无儿无女的猎户夫妇很热心地收留了他。从此以后，他白天读书习武，或是跟随义父母上山打猎，夜里一入睡，便在梦境中与那朱衣少年见面。

阿墨既不教他读书，也不指点他武学，只管带他四处嬉戏，做各种玩耍。

他会将他带到深潭瀑布下，叫他踩着突出水面的苔石跳过去，然后看着他掉进水里成落汤鸡，自己笑得乐不可支。或是挑唆他徒手攀爬陡峭崖壁，去采摘岩fèng中的糙果。或是在他脚踝绑上沙袋，叫他在密林中追逐捕捉一头小鹿作晚餐，而后将袋中沙子换成铅珠，最后换成铁块。诸如此类的把戏让左景年吃了不少苦头，却又不乏新奇有趣。

有时他觉得阿墨根本就是以捉弄他为乐。譬如阿墨曾在深更半夜带他去一片漆黑荒野，随手指了个小土丘，命他用锄头刨，结果挖出一堆腐烂的骷髅。他吓出一身冷汗，阿墨却在旁拍手嘲笑他胆小，丢下一卷铺盖让他独自在乱葬岗过夜，自己则摸走了骨头堆里的一柄秦阳古剑，还胡乱拱手道：&ldo;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遗赠后人、物尽其用，回头我叫小左给大将军你多烧几柱高香。&rdo;弄得左景年哭笑不得。

唯一能令阿墨正容相授的，也只有每晚一个时辰的打坐了。

这打坐却不是普通的跌伽盘坐、运转内力，阿墨称之为&ldo;坐忘&rdo;。

&ldo;什么是坐忘？&rdo;这一年左景年十二岁，容貌身量已参差是个健壮少年的模样。

&ldo;《南华真经》中有云：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道，此谓坐忘。&rdo;

&ldo;……听不懂。&rdo;

阿墨叹口气，盘腿坐下，&ldo;好吧，我尽量说得简单些。道家《南华经》，也就是《庄子》中有这么一段：

某日颜回对孔子说：&lso;我精进了。&rso;孔子问：&lso;有何收获？&rso;颜回道：&lso;我忘却仁义了。&rso;孔子道：&lso;可以，但还不够。&rso;

隔数日，颜回又去拜见孔子：&lso;我精进了。&rso;孔子又问：&lso;有何收获？&rso;颜回答：&lso;我忘却礼乐了。&rso;孔子道：&lso;可以，但还不够。&rso;

又过了一阵子，颜回再次来拜见孔子：&lso;我精进了。&rso;孔子再问：&lso;有何收获？&rso;颜回道：&lso;我达到坐忘的境界了。&rso;&rdo;孔子惊惭而问：&lso;什么是坐忘？&rso;颜回便回答了上面那句话。孔子感叹弟子贤于师，愿从其后。&rdo;

&ldo;坐忘……&rdo;左景年琢磨着这两个字，不解道：&ldo;忘什么？&rdo;

&ldo;忘物、忘天、忘己。&rdo;

&ldo;……你说得再简单些。&rdo;

阿墨微微一笑，&ldo;好吧，我问你，你自幼习武，打坐运功自不在话下，瞑目跌伽而内力未动之时，看见什么？听到什么？所思所想又是什么？&rdo;

左景年脸色沉了下来，咬牙道：&ldo;我看见冲天火光，生厮长厮之地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听到家人在火中哀嚎惨呼。我看见父亲望着炉火愁眉不展，彻夜难眠；听到他长吁短叹：&lso;事不可为！又不得不为，如何是好！&rso;我更窥见一伙鬼鬼祟祟的蒙面人潜入家中与父亲密谈，其中一人曾拉起衣袖，显露手臂上血色刺青；听到他们威胁父亲：&lso;事若有泄，满门皆斩！&rso;我所思所想唯有四字：报仇雪恨而已！&rdo;他狠狠抽了口气，猛地打住话头。

阿墨静静看他：&ldo;忘掉这些。&rdo;

左景年眼中恨意涌动，&ldo;杀父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如何能忘！&rdo;

&ldo;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并不是让你在这十年中被仇恨缠困，迷失本心。在时机尚未到来之前，你必须学会忘却。忘却仇恨、忘却思虑、忘却一切世俗机巧；忘却外物、忘却天地，乃至于忘却自身。只有物我两忘，内不觉其一身，外不识有天地，整个身心进入一种虚静空明、纤尘不染的状态，才能达到由外而内的自我纯化，自然浑同于大道，这便是坐忘的真谛。&rdo;

&ldo;……坐忘之后呢？&rdo;

&ldo;之后，你便可以在空明浑然的状态中安神守窍，也就是意守丹田，学习如何炼精化气，这便是丹道中的筑基。&rdo;

&ldo;筑基……左景年喃喃道，&ldo;我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词……筑基之后呢？&rdo;

阿墨哂笑起来，&ldo;急什么。《道枢》云：&lso;坐忘者，长生之基也。&rso;从坐忘到炼精化气，只是最基本的一步，称为小筑基，如今你最多只能参悟到坐忘境界，炼精化气就先不用想了。&rdo;

&ldo;为什么？我资质很差吗？&rdo;

&ldo;倒不是资质的问题，是你眼下有精可炼么？&rdo;阿墨戏谑地瞥了一眼他的胯下，&ldo;刚开始炼精化气时，最好在一阳生的状态下进行，小朋友，你可知何为&lso;一阳生&rso;？&rdo;

左景年随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胯下，似懂非懂地涨红了脸：&ldo;我已经十二岁，不小了！&rdo;

阿墨大笑，捉空在他双腿间摸了一把：&ldo;小不小，等你毛长齐了再说吧！&rdo;

左景年狼狈地一闪，没躲开，不甘心之下反过来也去掏他下身，两人笑闹着滚成一团。

喘息平定后，左景年枕着双臂躺在糙地上仰望夜空，慢慢说道：&ldo;父亲留给我的包裹里，是几卷祖传丹书，但他从不让我修习，说是&lso;老不习武，少不炼丹。&rso;所以你才叫我成年之后再取出来读，对吗？阿墨，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我觉得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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