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表,已是快近一点钟了,车子缓缓的出城镇往山路开去。
&ldo;去乡下拿些东西,很快的,然后就去吃中饭了。&rdo;她说。&ldo;你上次的文章里,讲我们的岛又干又荒凉,这只是部分的事实,今天请你看看岛的中北部,就知道是什么样的绿了。&rdo;
车子开了二十多分钟山路,气候乍然凉了起来,大片平原绿野突然呈现在眼前,无数幢白色的四方砖房散落在田地上,野花万紫千红撒满了路边的小径,而我们居然是在冬天。
她左转右转的深入了山谷,在一幢白砖房前停了车,下来便是大喊:&ldo;拉蒙!拉蒙!&rdo;
那不是她文中打猎的朋友拉蒙的家吧?
喊了一会见没有答应她,三毛摸摸墙角,掏出了一把藏着的钥匙,开了人家的门,跑出跑进的搬了几根光洁的木条,又抱了一面割好的没有边的镜子。
&ldo;这是楼下浴室的,明天自己装上去。&rdo;
她小心的锁上了门,又跨到人家菜园里去挖了两棵生菜。&ldo;等等,还要一桶干牛粪。&rdo;
她绕到屋子后面去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右肩上掮了一个圆桶,我快步上去帮她,她闪了一下,急着说:&ldo;你不习惯的,快放手。&rdo;
&ldo;好了!&rdo;她将桶挤进邮件里去。
我问她要牛粪做什么,她说:&ldo;这是最好的肥田粉,干的才好,拌得平均又没有气味。&rdo;
在回程的狭路上,对面来了一辆车,她在车窗内跟人讲话,一吐气都冻成白雾了。
那边车内的人递出来一件厚毛衣,白色的,她笑着接了,这才分手。
&ldo;去吃饭吧!乡村小店。&rdo;她还把我往山区里带。
那个小饭馆她也是认识的,进门穿上了那件男人的厚毛衣,对老板笑说了几句话,又问我;&ldo;天冷,分喝一瓶淡酒好吗?&rdo;
我是不胜酒力的人,三毛要了好多份小盘的菜,吃吃喝喝,一瓶葡萄酒便不见了,她却没当一回事的,脸都不红一下。
付帐的时候我抢着要付,三毛只对老板摇摇头,人家便死也不肯对我讲是多少,只是指着三毛好老实的笑着。&ldo;在我的地方,怎么有你付帐的馀地呢!&rdo;三毛伸手到柜台里去放下一张大票,也不等我,跟人家谢了一声便出来了。我一再的谢三毛,她好性子的说:&ldo;别计较啦!你老远的来一趟‐‐&rdo;
我又跟三毛提出以前信中的事情,希望能请她去一趟英国。
&ldo;我不去,谢谢你!&rdo;她淡淡的说。
我见她不肯去,便说以后由我常来看她也好。
三毛笑笑,看了看表,说:&ldo;到下午七点钟我都有空,晚上便失陪了。&rdo;
我废然的打住了话题,低低的问她:&ldo;你做什么去,我不能参加吗?&rdo;
&ldo;不能!&rdo;她又淡淡的话。
&ldo;现在我请你去岛上的中北部,深山里一个老村落,下面大半牧场,全是绿的,好多羊,也有苹果园,好吗?&rdo;我问她有多远,她说来回八十多公里。
天开始下着蒙蒙的细雨,她放了一卷录音带,一首中文歌极慢极慢的在一片又一片寂寂的迷蒙绿野里飘了出来。
&ldo;时光无情,来去匆匆,往事如梦,飘动无踪‐‐&rdo;
三毛仰着头看前面的路,教人心碎的歌声夹着无边无际的苍茫雨雾似的漫上了我的心头。一个男人,竟然感触到撑不住自己。
自从夏天认识三毛以后,我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三毛不等那条歌再唱第二段,啪一下关上了录音机。她看都不看我。
&ldo;啊!卖苹果的马儿。&rdo;她沿着路边停了车。
一匹棕色的马驮了两篮子苹果,跟在一个戴厚呢帽的乡下人后面慢慢的走。
她抱了一些苹果进来,丢在我的身上。
天越来越冷了,路上湿湿的,景色是如此的寂寞而美丽,山路没有什么行人,连一辆交错的车子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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