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上一竿子高的时候,从庄南边传来欢快的喇叭声音。声音越来越近,还伴有炮仗二踢脚声音。花轿快进院子的时候,珠子穿上绣花鞋,盖上红头盖,在炕上坐在妈妈的身边,拉着妈妈的手,静静地等着。梁万禄和梁凯在院子里照应着,给大家端茶递水。梁凯看着花轿慢慢放到屋门口前边,地上放一块红毯子,知道上轿时候快到了,可是还是在院子里转游,端茶递水。梁万禄说:&ldo;还转游啥?进屋看看你妹子准备好没有?&rdo;梁凯像没听见似的。梁万禄抬高声音说:&ldo;晨子,你听见没有?&rdo;梁凯低着头不情愿地进到屋子里,靠着炕沿站着,看着盖着红盖头,静静坐着的妹妹,等待着司仪喊话。
鞭炮声音一停,屋外有人高喊&ldo;请新人上轿喽!&rdo;。
大哥对珠子说:&ldo;珠子,慢慢过来,哥背你上轿。小心点儿,脚不能挨着地。&rdo;梁凯说着转过脸,靠着炕沿,背向着珠子,把珠子背到背上。
以前,梁凯经常背珠子。在关东法库的时候。梁凯领着珠子去玩,回家的时候,珠子常常不想走,让大哥背着回家。那次去教堂洗礼,珠子耍娇,去和回来都让大哥背着。珠子在大哥的背上总是特别高兴,有时还拉着大哥的耳朵,嘴里说:&ldo;快走,快走。&rdo;有时候,拿个啥东西,就在大哥的后背上玩起来,还在大哥的后背上画东西。回家就得洗。珠子看见大哥洗自己画的东西,就咯咯地笑。大哥看见妹妹笑,自己也笑。
还有一回,梁凯去卖老姜。珠子非要跟着不可。大哥拗不过,只好带着。先是领着小手。后来走不动了,就让大哥背着。大哥又挑担子又背妹妹,实在没有办法走路。就跟珠子说:&ldo;珠子,大哥把老姜都放到一个筐里,你坐到空筐里,大哥挑着你好走路呀。&rdo;珠子说:&ldo;好呀。&rdo;说着小脚迈进筐里,坐到里面,两个小手揪着绳子。大哥一挑起来,颤悠颤悠的。珠子可高兴了。珠子说:&ldo;大哥,我看人家娶媳妇的,那花轿一走也是颤悠颤悠的,是不是也这样呀。&rdo;梁凯说:&ldo;我也没有坐过花轿,我怎么知道。以后你长大了,找婆家嫁人的时候,坐上花轿,你就知道了。&rdo;珠子急了,说:&ldo;我不长大,我不嫁人。我不长大,我不嫁人。大哥坏。&rdo;大哥急忙说:&ldo;好,好,妹妹不长大,妹妹不嫁人。&rdo;说着颤悠颤悠地挑着妹妹和老姜上路了。珠子又是一路咯咯的笑声。
如今,梁凯又背起珠子,不过这回不是背着妹子回家,是把妹子背着送给别人家。梁凯心里酸酸的。突然梁凯觉得两颗水珠掉到脖子里,知道珠子哭了。梁凯说:&ldo;妹子,别哭,以后经常回家看看爸爸和妈妈。&rdo;珠子哽咽着&ldo;嗯&rdo;了一声,一串眼泪从红头盖里面滚落到梁凯的脖子上。梁凯几乎也要落泪。背着妹子一出屋,屋外边又是几声二踢脚,咚,咔,还有喇叭响声,一片嘈杂。梁凯听见了妹子在这嘈杂声中正在哭泣。花轿的门正对着屋门。梁凯转过脸,倒退着,慢慢把妹子送到花轿里。花轿落下帘,珠子静静地坐在里面流泪。
有人高喊:&ldo;起轿!&rdo;随着一声喊,四个轿夫慢慢抬起花轿。鞭炮声立刻连续响起来,院子的上空响声不断。二踢脚炸响后的红纸屑从高空飘飘摇摇向下落,落到树上、房子上、花轿上和人身上,斑斑点点,到处点缀出一片喜兴的气氛。鼓乐手们好像要盖过鞭炮声似的,使劲吹着喇叭。欢快喜庆的曲子响彻整个西新庄。
院子里外挤满了人。花轿转了个弯,轿门转到前边,慢慢移动,在花轿前披红戴花的新郎官王义成一脸笑容,边向周围的人作揖边慢慢走着。出了院子,有人把马牵过来,新郎官骑上马,像状元夸官似的在马上挺着胸脯抬着脸,跟着娶亲的队伍慢慢行进。
队伍在庄里转了个弯,向南走了。鞭炮声停了,喇叭声渐渐远了。娶亲队伍向南慢慢过了水火地和南山。乡亲们都散去了。爸爸妈妈没有出来。二珠背着小四,领着德成和来成站在院子外边台阶上,眼泪汪汪地向南边望着。望着,望着。娶亲队伍渐渐远去了。里面坐着大姐的花轿和娶亲的人群消失在南山后边的时候,来成哇的一声哭出来,德成和小四也都哭出声来。来成哭着问:&ldo;二姐,大姐啥时候回来呀?&rdo;二珠哽咽着说:&ldo;过几天大姐就回来了。&rdo;德成问:&ldo;二姐,大姐为啥要嫁人呢?&rdo;珠子抽泣着说:&ldo;你别问了。&rdo;
一阵小风从南边刮来,吹过来几声隐隐约约的喇叭声。来成说:&ldo;二姐,你听,大姐哭呢。&rdo;小四用小拳头打着二珠的后背,哭着说:&ldo;我要大姐,我要大姐。&rdo;几个孩子都哭起来。
小弟不懂出嫁事哭问姐姐哪日归(1)
梁凯在院子里一声不响地打扫着鞭炮碎纸。屋子里,虽然只少了珠子一个人,却好像少了许多人似的,整个屋子显得那么空荡,那么缺少生气,不见了忙里忙外的珠子的身影。妈妈看着珠子刚刚坐过的地方,低着头,慢慢垂泪。
梁万禄打了个咳声说:&ldo;闺女大了,总要出嫁的。慢慢就习惯了。&rdo;
妈妈说:&ldo;我知道,就是珠子这么一走,心里没着没落的。&rdo;
妈妈向院子里喊了一声:&ldo;晨子,看看二珠把几个孩子领哪去了,叫她们回来,外边凉。&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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