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生日的理由来信,最后却说了这些,实在惭愧。随信一起寄来的,是你从小就珍藏了很久的,你母亲的遗物。在你看了那个心理医生后,为了避免刺激,这些东西就一直由我保管。现在你已经二十四岁,也到了医嘱说的,心理趋于成熟的时期。所以我便将这些全部整理好,一起寄了过来……明余渡没有急着去看自己母亲的遗物,先带着人去了青禾儿童福利院。这里地方偏远,秦秘书一个习惯了去各个地方出差的人,都因为路上坑坑洼洼的路过于颠簸开始晕车。明余渡身体不是很好,这次坐的是副驾驶,见秘书唇色都白了,让他下车和自己换。一开始秦秘书还强撑,后面透风的时候,下车便蹲在地上吐清水。明余渡已经后悔让他跟着了,帮着拍背,接过狄埃斯拧开的一瓶水递给他:“还好吗?不然你到附近找个农户休息,我们去去就回。”秦秘书接过水喝了一口:“没事的明总,我是昨晚没休息好,今天状态才有点差。”稍远点的地方,司机烟瘾犯了,正吞云吐雾,看见这边的情况还大声问:“要不要来一根压一压?”秦秘书只说不用,没事。虽然感觉他有点逞强,但再启程,明余渡和他换了位置,情况勉强好了些。车子继续往前,越开,坑坑洼洼的路越多,有些地方甚至不是公路,黄土泥泞,积水黑沉。明余渡下车也有点头昏脑胀的,看到眼前破败的大门,画面都有些扭曲。锈迹斑斑的铁门,褪色的外墙,透过门往里望,能看见漆皮脱落的几个游乐器材。很旧,很破,就连外面“青禾儿童福利院”这几个字都已经斑驳。大门没有上锁,司机随手一拉,就发出了巨大的金属吱呀声,里面有人高声问:“谁啊?”明余渡往里走,看着一个穿着朴素外衣,头发全白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她手里拿着半成品的竹筐,还在马不停蹄地进行编制,脸上带着明显的皱纹,忙活着手上的活计,没有催眠的“后遗症”◎线索越多,也开始高度的和母亲这两个字关联◎刘姨情绪激动,把话说出口才想起到旁边还有别人,立马噤声,在面上勉强扯出三分笑:“瞧我,光顾着寒暄了,大家先进来坐,喝口水。”都是明余渡带来的人,谁不知道这话题涉及老板私事,司机和秦秘书只当没听见,依言往里走。这里像是由哪座半成品的小学改建成的一样,三层高的小楼,最下面一层有课桌,依稀有简陋的教室雏形。他们一行人路过窗口,看见一群年龄不一的孩子,每个都坐在长条凳子上,不哭也不闹。除了一些年纪太小的,大部分都在努力编制放置在桌面上的竹筐。手指翻飞,编得飞快,脸上带着一种超出年龄的成熟。见他们路过,好些都看了过来,年纪小的基本会面露好奇。年纪大的,脸上都是波澜不惊,看一眼就转回去,好像只有编竹筐这一件事值得注意。跟来的司机年纪不小了,自家也有个女儿,第一眼就注意到他们和刘姨一样、染得黑黢黢的手指。那么细小的手指,还没有竹条宽,看得他心里直泛酸:“怎么让他们编这个?竹子会割手吧,都是孩子,不会受伤吗?”刘姨走在前面,闻言单手拢了下耳边的发丝,声音有些低:“编一个筐可以挣5毛,抵一个馒头呢,总得吃饭……”她并不是很想谈这些,没有继续说下去,在场的人也都静默下来,气氛有些沉闷。这里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困难。资助人不再愿意继续,但孩子还有这么多,有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夏天还好,通过帮忙加工一些竹制品的凉席、簸箕之类的,来批量收购的人能稍微多给点。冬天了,这种竹制品的销路也少了,卖不动,收购的人就会死命压价。这里的劳动力又多是小孩,经常被挑三拣四就不说了,竹条也是要加工的,他们没有那么多劳动力直接去附近的竹林采,就只能买材料。有时候材料还被人蓄意抬价,两头都掐着,手工钱实在挣不了多少。明余渡还见到了那个在信中提起的小女孩,叫妞妞。六七岁的模样,有些怯生生地躲在刘姨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人很瘦,衣服挂在身上都空荡荡的,几乎和明余渡当初刚穿回来那时一样。就像那句俗话说的,麻绳专挑细处断。福利院里本就经济窘迫,她又需要长期吃药,实在很难负担。刘姨抚摸着小女孩的发顶:“我之前尝试找过媒体,想寻求社会上的帮助,他们一开始拍了很多照片,承诺会帮忙说话,但都没有后文。除了从这里出去的孩子每年寄钱回来,几乎没有别人捐助。现在妞妞的药已经快买不起了。”所以才会写出那封信。明余渡蹲下身,试图和妞妞对视,小女孩怕生,躲到了刘姨背后,又好奇地探头探脑看他,很可爱。明余渡本来是笑着的,但想到她也会犯病,才这么大点的孩子,心头有点钝痛:“我预备办一个资助类型的基金,现在还在走流程。”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秦秘书抽出了臂间的文件夹,翻开,递到了刘姨面前:“具体的规则您可以看这个,明总预备资助所有孩子截止大学毕业前的花费。假如没有异议,现在就可以签字。”“这、这……”刘姨颤抖着接了过去,俨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睛落在文字上面,迸发出了强烈的光亮。她身后的妞妞也意识到什么,瞅了瞅几个大人,最后小心的看了眼明余渡:“谢谢哥哥。”“已经是叔叔了,”明余渡揉了下她的脑袋:“真乖。以后要好好吃饭,多长点肉。”妞妞点头,但还是说:“谢谢哥哥。”小姑娘是有点固执在身上的。这段小插曲让气氛整体都轻松了很多。明余渡说会安排妞妞吃目前最好的药,让刘姨安心。秦秘书晕车好了些,在院子里随便找了个椅子坐。司机到了孩子们中间,从衣兜里掏了半天,掏出几颗塑料纸的糖果。狄埃斯和秦秘书坐在一起,他状态还好,但一路都很沉默,仿佛是个隐形人。秦秘书侧头看他,见他一直望着那扇关上的门,拍了拍他的胳膊:“别担心。”狄埃斯点头,没说话。他其实不是担心。他只是能感知到本体现在的情绪不稳,所以本能的想靠近。就像是野兽受伤后,会舔舐自己的伤口一样,他很想进去抱抱明余渡。里面的谈话大概进行了一个小时,明余渡出来的时候,手心捏着张纸条,唇色稍微有点白。福利院没有太好待客的地方,大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刘姨安排他们去附近的人家借宿。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铺。窗帘并不遮光,依稀可以透过印花看见外面皎洁的月亮,偶尔有几声鸟类翅膀扑过的声响。夜深了,光线昏暗的室内,明余渡依旧睁着眼睛。他在想白天刘姨和他说的话。心理医生,催眠,遗失的记忆。这些都不是巧合,是刘姨当初做的决定。“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这么点高。”刘姨说这话时,比划了一下大概的位置:“你抱着你母亲给你留下的几件东西,人瘦得不行,状态看起来特别奇怪,眼里没有一点亮,会吃饭,和你说话你也会说,但就是整宿整宿的不睡觉。”“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失眠,毕竟刚来福利院的孩子都可能睡不着,在被子里偷偷哭。但后面发现不是。”“你在害怕做梦。”来福利院的孩子,很多是被不想养的人扔来的,还有些是没了父母,没人管,来这能有条活路。明余渡不同,他是被警察从人贩子手里解救出来的。当中倒了几次手,以当时落后的刑侦手段,源头根本查不清楚。警察问抓住的人贩子孩子是什么来路,那人也说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转到他手上流传着的八卦,说这孩子天煞孤星,克父母,父亲母亲都已经给克死了,母亲曾经想把孩子溺死,没成。说到这,人贩子甚至有种“我还是做了好事”的口吻。而当时小小的明余渡只是抱着东西,像一截木头桩子,就那么杵着。有人给他吃的,他会说谢谢,看起来很乖,也不闹,问他抱着的是什么,会说是母亲的留给他的东西。当时的警察们也张罗过找领养的事,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要他。毕竟长得可爱,人又看起来乖,虽然记事了,还是有人家动心。结果去办手续的中途,他犯了一次病。他靠硬熬,熬过了发病的时间段,但其他人都吓坏了。那户人家也不敢再提收养,最后没找到去处,就到了福利院。刘姨接手他的时候,各种话都听了一耳朵,福利院可怜的孩子很多,她刚开始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可后来,她发现明余渡可能真的有被他母亲尝试过溺死。他怕水,哪怕是脸盆里的也不敢接近。他怕做梦,半夜起来起夜的孩子几度被他睁着眼睛的样子吓哭。眼看着人越来越憔悴和阴森,刘姨尝试强制逼他入睡,但她发现,明余渡竟然会在睡梦中不自觉地窒息。当时国内还很落后,在别人眼里,会去看心理医生的都是精神病。刘姨拿了自己的积蓄带明余渡偷偷去,本就背负了很重的压力,听见医生说孩子心理创伤很严重,人又太小,要么进行长时间的心理疏导,要么就直接用催眠的方式,让他暂时忘掉那部分记忆。她咬咬牙,选了第二种。之后就是循序渐进的催眠疗程。明余渡看起来好了,不会再睡不着,甚至连怕水的毛病也克服了,但他同时又有一些诡异的“后遗症”。比如说,他不会记得同龄的小孩欺负他,被打了手心,没多久就会疑惑自己手上哪里来的伤。一次两次还是忘性大,多了怎么可能?刘姨差点像个泼妇一样去那个康医生那里闹,她是想孩子好起来,不是想孩子变成另外一个极端!对此,康医生的解释是,他对那部分记忆实在太深刻了,催眠时前几次都不成功,所以他进行了一些“特殊训练”,让他想到那部分记忆时,脑海中会自动将痛苦的部分稀释、过滤。没想到这让明余渡形成了一种反射性的行为,导致他失去了储存记忆中痛苦部分的能力。后续又进行了两个疗程的治疗,这种情况好转了一些,但要想彻底恢复如常,除非直接解除催眠。康医生建议等二十四岁后再说,那时候人格已经成熟,也有了承受能力。假如没有选择,刘姨不会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孩子,但本来是有的。她只是碍于压力,选了一种对自己来说更合适的方式,却害得孩子变成这样。在得知明余渡连福利院的记忆都没了后,她既愧疚又心疼,要明余渡答应自己,早点去解除催眠,变回正常人。但正常人这三个字,明余渡莫名有些恐惧。或者说,他对于母亲这个词,好像本能的有些恐惧。明余渡躺在床上,眼睛睁了很久,闭上后,脑子里还是一团乱。他忍不住去回想家里那个包裹里,那个带锁的日记本里写了什么,那件不能从样式判断出性别的旧衣服,还有其它零碎的东西。收到东西后他其实有些逃避,只粗略扫了一眼。现在来了福利院这边,刘姨说了那么多,他想到的也不是自己被催眠带来的后遗症,而是母亲。所有纷纷扰扰的思绪,如同在旧线团里一点点梳理出线头,相互串联,相互依存。随着扯出的线头越多,也越来越高度的和母亲这两个字关联。他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抱着这样的疑问,明余渡慢慢沉入到了梦中。他梦见了那个地方。黑色的,踩上去会吱呀作响的独木桥,清澈的淡绿色的河水,还有光洁的鹅卵石。溪边盥洗衣物的妇人,远处拿着藤条赶牛的小孩,四处奔跑撒欢的黄白田园犬。一切都很安谧,舒适,但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风好像很冷,在往他的脖子里灌,水好像也很冰。眼前的画面朦胧模糊起来,他试图细看,口鼻处却传来冰水浸入的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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