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摇曳,他的面容半浸于黑暗中,侧颜的轮廓更是完美得无可挑剔,一双黑眸却还闪动着深井般幽淡的光泽,竟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屋里的气氛便说不出的奇怪。
阿原不仅脸上作烧,连心跳都怪异地急促起来,擂鼓般咚咚作响。她有些透不过气,正要起身辞去,避开这莫名的尴尬,掩住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一道冷风伴着水雾袭了进来,让她周身蓦地一凉。
景知晚已转过脸来,面容转作波澜不惊的温文恬淡,&ldo;姑姑,你回来了!&rdo;
阿原定睛看时,正见一妇人水淋淋地踏入,反手关上门,才解了湿透的蓑衣,走了过来。
那妇人腰背挺直,步伐有力,看起来年纪并不太大,头发却已花白。她的面上覆了一张薄薄的银质面具,盖住整个额头和左半边脸颊。从她露出的右半边脸来看,眼角虽有细纹,却丰颊杏目,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人胚子。
景知晚已道:&ldo;阿原,这是知夏姑姑,我的乳母,昨日刚从京城过来。&rdo;
对着那张半藏半露的脸,阿原忽有久远的惧意不知从哪里钻出来。
她定定地盯着知夏姑姑,半晌才道:&ldo;姑姑好!&rdo;
知夏姑姑冷冷瞥过她,&ldo;一个女儿家,天黑还跑男人屋里来,懂不懂规矩?&rdo;
阿原愕然,转头看景知晚,他懒懒地地倚榻看着,竟无阻止之意。这是在等着看好戏么?
阿原吸了口气,原先那莫名的惧意已迅速被怒意取代。
她唇角浮上笑意,按剑站到知夏姑姑跟前,说道:&ldo;姑姑,我跟你主人说话,几时轮到你这下人指点教训了?原来这就是你家的规矩!不好意思,我没学过!我敬你有年纪,才叫你声姑姑,可别真把自己当棵葱了!如果景典史不懂规矩,不知教训,别怪我下回不客气,剁了你这棵葱给你主子炖鸡汤!&rdo;
知夏姑姑又惊又气,指住她道:&ldo;你……你还反了天了reads;未来之神农空间!&rdo;
阿原&ldo;啐&rdo;了一口,鄙视地扫过这对主仆,大步走出门去,&ldo;啪&rdo;地甩上门,差点没把门框震落。
恰小鹿见雨大了,打着伞过来接她,见她怒意勃发走出,忙问道:&ldo;怎么啦?&rdo;
阿原深深地呼吸着外面沁凉湿润的空气,片刻才向小鹿笑了笑,&ldo;没什么,遇到个老贱人!不对,两个贱人!&rdo;
&ldo;啊?&rdo;
小鹿已看出小姐动了心思,却不晓得如今的小姐还能不能一气将这典史大人拿下,故而不曾跟来守门。如今见阿原摔门而出,目光由不得往屋里探了探,悄声问道:&ldo;有情敌?&rdo;
阿原记起自己对景知晚那若有若无的好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低喝道:&ldo;没有!景知晚也是个贱人!大贱人!以后你若看到我再对他动心思,你直接甩我三个大嘴巴子!&rdo;
小鹿张了张嘴,小声道:&ldo;可我不敢呀……&rdo;
而阿原也不要伞,转身冲入雨幕。
小鹿忙叫道:&ldo;喂,公子等等我……小心着凉呀!&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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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声颇大,二人后面的低声交谈被冲得有些模糊,听不清晰。但至少前面阿原斥骂贱人的话,已一字不落地听入屋内主仆耳内。
知夏姑姑已气红了脸,宽大外袍一拂,已露出暗藏在腰间的短剑。她伸手拍上剑柄,竟与阿原素日按剑的动作并无二致。
正待持剑奔出时,景知晚忽唤道:&ldo;姑姑。&rdo;
声音不高,却似有一道无形气势,生生止住了知夏姑姑的步伐。
知夏姑姑终于放下握剑的手,却是压抑不住的怒气,走过去说道:&ldo;阿辞,她做什么,她说什么,你总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吧?这才是她的本性!本性!&rdo;
景知晚步下榻来,一步一步,有些吃力地走到窗前,听得窗外雨声沥沥,主婢二人已走得远了,方淡淡道:&ldo;是的,这才是她的本性。她不再唯唯诺诺,看见姑姑如老鼠见了猫。&rdo;
知夏姑姑吸了口气,&ldo;你怪我?怪我待她严厉?她这样的本性,不严厉些还得了!&rdo;
景知晚却似不曾听到她的话,只低低喟叹:&ldo;其实我从未试图仔细去了解,她究竟是怎样的本性。&rdo;
知夏姑姑道:&ldo;她的本性,我却早就看透了!她就是跟她妈一样的狐媚性子,只是不敢明着显露出来,背地里迷惑你宠她宠了十几年!只恨我当年不该一时心软,留下这祸害,害苦了你!&rdo;
她话语间的凌厉渐渐散去,看向景知晚的双足,喉嗓间已微有哽咽。
景知晚的双踝亦在阵阵抽痛。
从此年年月月,他都将逃不过阴雨天带来的旧创折磨。
他终于轻声道:&ldo;姑姑,或许她是祸害。但留下她的,是我。十八年前是我,十八年后,也是我。&rdo;
知夏姑姑道:&ldo;你说过,留她一命,让她再世为人,只为让她生不如死。当年你口硬心软,结果害惨自己,差点送命;只希望这一回你可以说到做到,别最后反让自己生不如死!&rdo;
景知晚看着被大雨裹胁得不见天日的夜幕,眼底恍惚有少女清亮明媚的笑容闪过,然后是双足被人挑断筋脉后飞溅的血迹飞溅,模糊了那张不知何时刻入骨髓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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