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汀回来后一直昏迷不醒,小夭,苗莆每天都为她清理伤口,涂抹药膏。怕她身体极度虚脱承受不了油荤,小夭细心地把肉与菜叶剁成糜,拌着米粥一点一点地喂。刚开始汀汀只能吃一勺,一两个月后,渐渐可以吃上小半碗,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已慢慢地能从脸上看出一点儿原来的人形。小夭常常不厌其烦地跟她唠嗑,她讲自己以前一个人困在山上的可怕经历,讲自己的灵力如何被狐妖散尽,也讲自己失去脸后的惊恐害怕。汀汀日日听着,虽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可偶尔,眼角也会流出一滴泪来。“不知道世安的情况怎么样,会不会也遭遇到了不测?”小夭说。她让左耳去一趟青花莆给北苑与姬家送信,却被璟阻止了。璟只让左耳与苗莆再沿着汀汀爬回来的大致方向往森林里搜寻,并尽可能往林子深处走得更远范围更宽些,看能不能找到世安。小夭不明白璟为什么不急于给青花莆送信,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是应该十万火急第一时间通知人家吗?璟看着床榻上无声无息躺着的汀汀,对小夭道:“你就没想过,汀汀或许不是姬家的女儿?”“?”小夭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凡世家大族的女子,你有见过不懂胭脂水粉的?尤其像姬家那种颇有势力的大氏族,别说夫人与小姐,恐怕连平日跟着的奴婢,都知道哪个商号的绫罗绸缎好,哪间珠宝铺子的首饰款式最新,哪家裁缝铺的式样更精美独特,更不用说世家女子之间的互相攀比,你可以置喙她们的才艺与才华,怎可怀疑她们不懂梳最流行的髻,不会画最好看的眉。"璟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夭,姬氏族长,大夫人会不从小培养自家的儿女吗?家规礼仪,着装打扮,哪一个世家子弟不是从小就有人专门教导?"小夭从来没有想过璟想的这些。她立马就想到自己当初刚恢复大王姬的身份时,仅仅因为百年困禁与颠沛流离,再与各大世家的女子交往便有格格不入的违和感。她从不知道她们口中熟络道来的胭脂水粉,更不懂得钗饰打扮,与她们聚在一起便自觉呆傻蠢笨,只不过因了王姬的尊贵身份,无人敢嘲笑而已。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与汀汀有些相似,只不过汀汀更像是无头的苍蝇,穿衣打扮简直是乱七八糟,谈何从小被教导培养。“你一直就怀疑她不是姬家的女儿?”小夭道。“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生活的印记。”璟摸着小夭的头发,怜爱而心痛地说:“记得你曾经说,因为害怕寂寞,所以就喜欢人多的地方,喜欢不停的跟人说话。”听璟这么一说,小夭就想起了汀汀喋喋不休的样子,在那短暂相处的一天,她的话唠就没好过,仿佛此刻不说,下一秒就无人可以倾诉一样。“璟,"小夭说:“她有没可能跟我一样,忍受过漫长的,无人可诉的孤独。”璟没有说话,只是侧头温柔深情的看着她。“如果她不是姬家的汀汀,又会是谁?”小夭喃喃道。璟吻了吻她的发丝,静静地说:“我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我知道她当初能救活世安,就一定不是寻常之人。我可不信世安是无缘无故好起来的。"“嗯!”小夭轻轻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是想先找到世安吗?”“如果,左耳没有在林子里找到世安,我想...”璟的眼睛望向窗外:“我想,他大抵已经在青花浦了。”眼泪慢慢萦满了小夭的眼,这么久,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不愿面对罢了。“可是,汀汀怀了孩子呀...”小夭想起那个温文尔雅的世安,那个含情脉脉抱着汀汀下马车的世安,那个微笑着,牵着汀汀的手向林子走去的世安...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她宁愿左耳在树林里看到一具叫世安的尸体。“璟...”小夭微微偏头靠向璟的肩,眼泪滑落出来,半晌才道:“我要怎么告诉汀汀,她的孩子,在她回来的路上就没了...璟,我要怎么说这件事呀!”他们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压抑的,隐忍的泣声...璟与小夭闻声回头,又惊又喜。汀汀依然闭着眼睛,身子在颤抖,一只瘦削的手紧捏着被子,一只紧紧捂着腹部。她的嘴紧抿着,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眼角发鬓流下来。“汀汀!汀汀!你醒了!”小夭惊喜地叫了起来,俯下身抱住那具颤抖不已的身体,把脸贴向她冰冷淌满泪渍的脸,一声接一声地笑了又哭:“好,好,醒过来就好了!”她用手摸拭着她眼边的泪,自己却哭了:“你真勇敢,汀汀,你回来了,你活过来了!”“孩子没有了...”这是汀汀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烛光微亮,窗外的秋虫整夜鸣叫着,窗里轻轻的泣声在这秋夜中显得那么遥远又绵长...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的确不是姬家的女儿,”汀汀靠在床头,瘦削又单薄,她的脸上没有了脂粉与浓妆,露出了本来的样子。虽谈不上美貌,却也不丑。她的眉很淡也很细长,眼皮双双的,眼尾细细地略往上挑,竟然让人觉得有一些妩媚。此刻,她缺少血色的脸,似乎还有哭过的痕迹。“先把这碗热汤喝了。”安婆婆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鱼汤,走到床前,扶着汀汀让她喝:“多喝点孩子,身子才有力气。”喝完汤,汀汀对着大家莞尔一笑,那笑容苍凉得令人难过。“我不叫汀汀,也跟姬氏没有一点关系。我本名神农未汀,家族出自神农一脉,因为先祖炼毒而入旁道从神农氏分离出来,一直居于隐隐荒丘。到我们这一辈,就只剩下父亲、兄长和我。我父亲、哥哥跟祖辈一样,眼里心里除了调制各种各样的毒药就再无其它。从我记事起,每天呆在一间小屋里,除了与各种毒虫毒草毒药打交道外,最有趣的,就是看偶尔飞过的鸟。只不过它也极可能被我父亲用来试验毒药。毒药炼制的过程很枯燥也很残忍。父亲用一些孩童试药,偶尔也会让我们自己试,为此,我经受过各种毒药发作的痛苦,也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药童慢慢变傻,最终成为被遗弃的废人。对此,我深恶痛绝却无能为力。后来,我父亲居然也让我母亲去试一种毒药,他在母亲不知情的时候下毒,等母亲毒发后并不及时解毒,一直不停地询问母亲的感受,记录她的状态,最后导致她失救而死。自那以后,我离开了隐隐荒丘,并发誓今生宁死都不再碰任何毒药。而他,北苑世安,是我走出隐隐荒丘时遇到的第一个男子。那日,他与家人坐在驿道旁边的树林里休憩。我路过时,见他一个人远远地坐在路边的一棵刺桐树下,眼睛呆呆地看着我,神色中透着羡慕与忧伤。我立刻就被这张脸吸引了,惊叹世间竟有如此俊逸的脸庞。是的,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他看着我,浓黑的长眉微蹙而怆然,虽然脸上没有血色,双颊瘦削,眼睛也缺少光芒,却立刻抓住了我的心,让我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悸动紧缩的痛。然后,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与他说话。我问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他说他叫北苑世安,得了一种无人可治的病,已寻遍大荒,却仍然毫无希望,如今命不久矣。他看我,是因为我的无忧无虑与健康活泼让他心生羡慕。鬼迷心窍般,我,竟在那一刻深深爱上了这个陌生人,并坠在他的忧伤里无力自拔。我问他既命不久矣,是否娶妻。他怆然笑着说,不会有一个正常的女子,愿意去嫁一个将死之人。他说他倒有一个订过亲的未婚妻,是姬家的女儿,可如今这副残躯,怕也不能如愿迎娶。我说,如果她愿意嫁给你呢?他摇了摇头。我坚持问他,如果那女子愿意呢,即便不是你未婚妻,你可否也愿意娶?他眼里含着泪光,认真地说:如果有女子愿意嫁我这将死之人,必将竭一生所有去忠诚于她,爱护于她。只可惜...他眼中的失落刺痛了我。我一路陪着他,跟他聊天安慰他,直到将他送回青花浦。他在府门外下轿,吃力地走上台阶,跨进大门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我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我疯狂地,迫切地想嫁他、救他!可我要怎么救他呢?我只会炼毒药,并不擅长医术。于是我又回过一次隐隐荒丘,去求我的父亲,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救救世安。那时我才发现,这世间之大,我竟谁都不识,除了父亲无人可求。然而我的父亲眼里心里都只有毒,没有心情听我哭泣哀求。我求他越久,他就越是厌烦,对我骂道:“我们这一脉,只有炼出最好的毒药才是荣耀,你把这么多精力浪费在糟事上,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我哭得声嘶力竭,父亲不胜其烦,为了让我立刻消失,他终于忍无可忍。″未汀惨然一笑道:“他冲我吼,大声说:你不会医术,难道不会用自己的心头血吗?你白姓神农的姓氏,从小白吃了我那么多毒,白瞎了一身的血,你以为,那仅仅是普通的血吗?”我猛然醒悟,欣喜若狂,哭着笑着给他磕头。内心却又无比凄凉,母亲和我一样,在他眼里都只是可有可无的旁物,随时都可以利用与抛弃。他情愿让我供出心头之血,也不愿意花一点点功夫,去救救自己女儿的心仪之人。"众人眼里浮起泪花,似乎都想起了属于自己的那段不堪的过往与经历。这世间,岂止自己一个心碎之人。小夭伸手摸了摸未汀的脸,看着她脸上那双惨淡的眼睛里,慢慢淌出了一行眼泪。未汀笑了笑,有些自嘲道:“我离开隐隐荒丘,就立刻去了青花浦姬家,求见了姬氏族长。我问他们,是否愿意履行婚约把女儿嫁到北苑氏,他们均沉默不语。我说世家连姻也绝不是单纯的婚嫁,还牵扯到彼此的利益,如果悔婚,不管什么原因,一定会造成可估量的后果。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观察到姬氏族长的脸色特别难看,一定也是在两难的取舍中纠结着。于是我说,你可以收我为义女,我愿意代你家女儿嫁到北苑家!他们全都瞪大眼晴瞧我,以为我疯了!在他们眼里,那是一个将死之人呀!是啊,现在才明白,我是多么疯狂愚蠢啊!再后来,我如愿以姬家女儿的身份嫁到了北苑家,代姬家履行了婚约。拜堂那天,他病入膏肓卧床不起。我高高兴兴地跟公鸡拜了堂,又忐忑又激动地顶着盖头去了新房。揭开盖头看到我的那一刹那,他没有惊喜,也没有失望,也许对那时的他来讲,谁是新妇又有什么不同呢?他剩的,仅仅苟延残喘而已。从那天开始,我日日取心头血喂他。虽然取的过程很痛很痛,也特别消耗灵力,但看着他真的一天天好起来,便无比的欣喜!甚至第一次感激我的父亲,感激他给了我这救他的法子。他依赖着我的血渐渐好起来,对我也是极好极温柔。这让我欣喜若狂,为了他,我第一次抖着手画了眉,涂了腮红,点了红唇,日日费尽心思地思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最美。可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如何才是美,从小我见过的,只有花花绿绿的毒虫最美,我以为只要是喜欢的颜色都会是漂亮的,可没有人告诉过我,它们不能五颜六色的在一起!我每天尽心穿着自以为好看的衣服取悦于他,却不知他早已深厌痛绝!他从不会说我的装扮不得体,所以别人的取笑对于我来讲都不算什么,我以为他喜欢。只要他喜欢,其他的我不在乎。没想到他是故意由着让我成为别人的笑柄,让北苑一族对我日渐厌恶痛恨,处心积虑地为着我毫无遗憾地消失做准备。他说七渡有一种叫狡的灵兽,日日相对可以让女子容貌变美!我想都没想便愿意跟他前来,美不美对我而言都是空无,只要他喜欢,我就觉得很重要。直到他把我带到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亲手将我推入了事先就准备好的陷井,我都还没有醒来,以为他在跟我玩闹。直到他笑咪咪地用刀挑断了我的脚筋,用脚踢开了我拉着他的手,我才发现这个面露鄙夷与凶狠的人,才是那个真正的他!而我从来没有见过,了解过这个人。他骂我是一头花花绿绿的蠢猪,居然说是因为我这头蠢猪霸占了谪夫人的身份,才让他不能娶日思夜想的姬家小姐。"末汀悲怆地笑起来,仿佛经历的,是一场多么滑稽的笑话:“他居然说是我毁了他的生活,毁了他的幸福!可是没有我,他一个连命都没有的人,要怎么幸福呢?他说,看在我救过他的份上不取我的命,哈哈,多么虚伪与伪善啊!断了一个女人的脚筋,把她扔在人迹罕至,猛兽毒蛇丛生的荒林,还说不取性命,哈哈哈...这样的仁慈真配得上我爱过他一场!他离开的时候,我拉着他的衣裾苦苦哀求,不是自己怕死,而是害怕伤到肚中的孩子,原以为这个孩子是我精心为他准备的惊喜,没想到他听到后,满脸鄙夷地踢开我,笑着说:我可不想再要一头小的蠢猪!那一刻,我的心死了。他以为,等不到饿死,我就会被各式各样的猛兽撕成碎片,可他着实不知道我是谁,他不知道我是谁,我是神农未汀。″未汀脸上泛起了冷冷的笑意,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可是从小和毒虫一起长大的,林中的毒虫毒草对我来讲是随手拈来,我把它们涂在身上,融进血液里。没有什么野兽能够伤害我。只一次,遇到一只羌狼不畏惧我身上毒汁的气味,要扑咬上来,我割下腿上的一块肉,沾上毒汁便扔给它吃,它就死了,成了我好些时日的食物!”未汀在笑,听的人心却在颤抖,这是多么惨痛悲怆的经历啊!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狠,一个人,又怎么可以这么悲惨!喜欢长相思之离觞()长相思之离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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