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洛闷闷道:“谈不上。”“那怎么不高兴?lee没有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吗?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要以身相许才对啊。”柯洛说:“没有。我跟他说这事我没告诉陆叔叔,让他放心。”我有点意外:“为什么不跟他说实话?这样他哪知道你费了多少力气啊?”“我就是不想让他有这样的心理负担。反正事情也过去了。我也不想挟恩图报。”“哎……”也不知道是该说他实心眼,还是该说他傻。“我只让他跟舒念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再去骚扰舒念。”“这很合理啊。”虽然谢家不再追责,但受害人得到一个道歉,那也是理所应当的。柯洛又摇摇头:“他拒绝了。”“???”我一脸懵,“为什么?”“不知道,”柯洛耸耸肩,“可能他就是任性而已吧。”我很想帮lee说几句,但琢磨半天,也只能说:“也许他只是,有点吃醋?”柯洛皱眉道:“这就是他伤害无辜的人,并且毫无悔意的理由吗?”哎,确实不合适。何况感情稳定的舒念并没参与到这场竞争里来。心中怀恨是一回事,出手绑架折磨是另一回事啊。我心情很复杂。我所认识的lee,并不是如此小心眼的人,他活到这把年纪,也不是没遇见啃不下的骨头、更优越的竞争对手。姿态也没有太难看过。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他要这么纠结,这么放不下,以至于不肯放过舒念。我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我问:“你骂他了吗?”柯洛说:“没有。我只是很失望。”“……”“也许我就是,对错误的人,有了错误的期待吧。”“……”这种万念俱灰的说法,听得我很慌,他还不如干脆大骂lee一顿呢。虽然我不知道lee对柯洛到底是什么想法,他俩各方面也不是特别登对,但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挺希望他俩能在一起的。我试着再找了一次lee,这回终于联系上他了。他的口气听起来一如既往地玩世不恭,并没有任何死里逃生过后的情绪,更没有懊恼,悔恨,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有一肚子话要对他说,但想到柯洛应该并不愿意我胡乱多嘴,斟酌了半天,还只是问他:“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啊?”lee沉默了一下,才笑着说:“大概因为我就是混账吧。”“……你不后悔吗?”“我后悔啊。但重来一遍,我多半还是会犯这个事,”lee说,“有些混账事就是命,是逃不过去的。”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柯洛都没再和我提过lee。我觉得他应该是放弃了,或者劝自己放弃了。虽然很惋惜,但这种事并没有我插手的份。柯洛已经尽力了,如果lee不领情,那为什么要劝他吊死在一棵树上呢?至于lee,他居然回公司上班了,又过上了若无其事心平气和朝九晚五的生活。这个走向是我万万想不到的,只能说佩服柯洛的能耐,膜拜lee的心理素质。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再怎么求贤若渴,二五仔也是不会被纳入考量的,何况陆风压根不是大善人。但这事既然交给柯洛全权负责,那只要他能顶住压力,要用谁就还是由他说了算。而看lee云淡风轻,没事人一样,我就深深觉得姜还是老的辣,老江湖是真的牛逼。换成是我,估计得远走高飞躲个好几年,才能迈过心里这个坎。柯洛开始时不时往s城跑,因为舒念好像身体不好。我觉得他的心情变得更差,笑容也日益减少,不知道是因为lee的让他心灰,还是因为舒念的病情。舒念具体什么情况,柯洛没跟我说,我知道是因为我并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大部分事情,谢家都能解决,没必要带回来探讨。但他确实从爽朗张扬的阳光少年,变得黯淡沉闷了。“舒念是急性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这日柯洛敲开我的房门,口气平平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打游戏,眼看就要吃鸡,闻言吓了一跳,一梭子子弹全打在对面的树上。我立刻取下耳机退出游戏,转头瞪着他:“这么严重?!”“嗯,”柯洛说,“之前在骨髓库里有找到过初步配型成功的。”我大喜过望:“是吗?!”柯洛淡淡地说:“但对方反悔了。”“……”这大起大落过山车般的体验,可真不好受。我问:“现在怎么办?”“只能重新找了,”柯洛声调毫无起伏地说,“或者去求那位志愿者,希望他能回心转意。”“……”这两者的几率一样低。我想了想:“要不,我也去做做看?”死马权当活马医了。柯洛摇摇头:“我们都去做过了,白费劲。你跟他匹配的几率,跟被雷劈了差不多,没这个必要。”“那他有什么亲属吗?亲属的匹配几率高很多吧?”柯洛低声说:“舒念是孤儿。”“……”这也太苦了吧。我跟舒念不甚熟稔,只知道是个温和好脾气的人。断断续续听柯洛说过一些片段,大致了解到的是,他过得挺不容易,之前又遭遇过车祸,脸因此有半边破了相,脚还瘸了。后来终于跟谢炎在一起,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才过上几天好日子,突然又被查出这个病,又回到走投无路的绝境里了。好像他这辈子都无法安稳平顺一样。这难道就是命吗?我心里不禁替他觉得黯然。这晚睡觉前,我很认真地祈祷了一会儿。虽然有点迷信,也多半没什么用,但万一呢?也许天上有神灵正在注视着人间,恰好能听见我为那个可怜人做的请求呢。接下来的这段时日里,大家都在为舒念的事奔波。毕竟是生死攸关的事,两家在生意人情上又素有往来,自然是尽心尽力。只可惜并没有什么进展。舒念转来了t城的医院,我去看过他。他精神尚好,还笑着礼貌地感谢了我带来的果篮,并没有怨天尤人愤懑难平的样子。就是人特别瘦,脱了形的那种,以至于我从他脸上都看不出和lee所谓的相似之处了。我陪着他聊了会儿,因为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我只能说些笑话给他听,倒也把他逗得一直笑。末了待要离开,舒念突然对我说:“小竟,以后,你要是有空的话,能麻烦你多找谢炎聊聊天吗?”“啊?”他笑道:“你好有趣,你能让身边的人都开心起来。”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哪里哪里,过奖过奖。”“我希望,你也能带给谢炎快乐,”他轻声说,“我怕我走了以后,短时间里谢炎会想不开。你们要是能多陪陪他,让他早点放下,就好了。”“……”这晚我心情沉重,翻来覆去到半夜,才勉勉强强睡着。神智正渐模糊,铃声突然大作,又把那刚飘远的意识猛地拉了回来。我摸到手机,眯着眼一看,是lee的来电。刚接起来,就听见lee在那头说:“林竟,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我睡眼朦胧地:“你不在,是要去哪啊?”“人终有一死嘛。”“???”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说自己要死了啊?他不就是之前做了个阑尾炎切除手术吗?切了条阑尾,会影响寿命的吗?“什么死啊活的,”我打着呵欠说,“想喝酒我就过去陪你。”我在酒吧见到了lee,看得出来他确实心情不好,因为难得地不修边幅。不过他的不修边幅,也只是相对而言的,毕竟平常他是个讲究到每一根头发丝的人。而此刻他头发有点乱,没抓造型,衬衫上甚至有点没掸干净的烟灰。我们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我毕竟心里沉甸甸的,聊着聊着,话题就不由自主地往那沉重的方向滑去了。“舒念也是惨,能找到匹配的骨髓就已经把运气花光了,对方却临时反悔,这样会害死人的啊。”lee挑挑眉:“反悔也不能说他有错啊,人类都有畏惧之心。帮人是仁义,不帮也是天经地义。舒念如果死了,那并不是他害的。这你不能道德绑架。”“问题是,他给了希望,让别人去为这点希望努力做好了准备,却又把希望一脚踩烂,”我紧皱着眉,“这种感觉太毁灭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呢。”lee闻言笑了:“这样就毁灭了吗?小屁孩,这种事,咱们的人生里还多着呢。”这话听起来也太无情太沧桑了啦。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还是十分英俊的,眉眼间是种满不在乎的洒脱和疏离,这让他显得更加迷人。我不知道自己到了年近四十的时候,还能不能有这样的状态。但肯定没有他这份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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