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铮头顶没再冒出小灯泡,相反,英姿勃勃的少年忽地落寞一瞬,睫毛低垂,“姐姐,我知道你是来劝我的。”
明澈挑起眼梢看他,笑了一声,“知道就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就算你律师再厉害,上了庭终归不如不上庭。”
提到徐翊白,尹铮不屑冷哼,“你说我干爹啊?那老混蛋,他才不管我。”
原来徐翊白和尹铮还有这层关系。
尹铮往后一仰,手臂撑着身体,抬头望天,眼中多了几分少年爱上层楼的寂寥,“我爸也不怎么管我。我小时候一直没人管,我爸嫌我烦,就托关系把我生日改大十个月,我才刚过五周岁就给我送去上小学,还是寄宿的……”
“你改过生日?”明澈打断尹铮,眼神倏忽锋利起来。
尹铮说是。
明澈起身要走,暗骂唐林办事糊涂。尹铮现在连十六周岁都没到,起诉什么起诉。
羞羞答答的心扉刚敞了道缝就被人一脚踹上,尹峥难以适应明澈的雷厉风行,在她背后唤她好几声,“所以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人?”
明澈回身,大言不惭,“我就是你跟唐林钦点的那个——漂亮的检察官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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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律师到检察院讲课,一向是形式主义多过实用主义。所谓“加强检律良性互动,构建和谐检律关系”云云,千篇一律的口号大抵如此。明澈自认政治觉悟薄弱,检律课堂去凑人头纯粹是被高雪晴生拉硬拽的。
周四的检律课堂是徐翊白主讲,明澈去二分院时蹭着副检察长的车。高雪晴坐在后座兴致勃勃地调试相机,摩拳擦掌准备为今天的新闻稿贡献几张徐大律师帅照。高雪晴与明澈同岁,柳眉杏眼,古灵精怪,出身法律世家,叔伯姑舅都在这一行当。可惜这丫头没有翻案卷抠字眼的耐心,感情更是充沛得不似法律工作者,毕业就进了一分院办公室,专写流水账似的宣传稿。
明澈挨着高雪晴坐,心不在焉翻看手机。唐林来了微信,对明澈千恩万谢,说总算摆平了尹铮的事,不然他今天见了徐翊白都心虚。然后又说,那小子卯足了劲头跟我打听你是哪个院的。我没告诉他。
二分院外车流拥堵,看来今天慕名听课的人不少。树影斑驳之中,车辆缓慢腾挪,廖伟晨回头让明澈和高雪晴先下车,他得找地方停车。
明澈没来得及回复唐林,打开车门脚刚沾地,一抬头就发现回不回复也没什么差别。
硬茬二世祖就站在五米开外,穿着学校统一的深蓝制服,端正挺拔,气宇轩昂。这身装束单拎出来会让人觉得半大孩子西装革履,多少显得有点早熟,然而在检察院门口竟然十分和谐。
一见明澈,尹铮就乐了,牙齿白得晃眼,笑嘻嘻跟明澈叫姐姐。
明澈打发高雪晴进去占座,“你怎么在这?”
“我问唐林你在哪工作,叫什么名字,唐林不告诉我。正好我听说徐叔讲课会有很多检察官来听,我就跟着过来了,想着万一能堵到你呢。”
翘课到检察院堵人。明澈寻思有钱人家的小孩生活真是丰富多彩,最不需要完成的任务大概就是好好学习。
明澈虚晃一枪,敷衍两句打算溜之大吉。可尹铮难缠得很,非要求加微信,还振振有词说自己对法律兴趣很深,加微信是想和明澈探讨。
明澈怜惜莘莘学子的好学之心,假装忽略对方的干爹就是一代名律,点头表示理解,哗啦啦将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当街抽笔写下一溜书名,然后撕下纸页塞到尹铮手里,“这些法律专著对于初学者培养法律逻辑和法律思维很有好处,你要是有兴趣就先看着,看完了再告诉我,我给你找新的。”
白皙亮堂的小脸上闪过一丝菜色。但这菜色转瞬即逝,尹铮喜眉笑眼接过书单,“姐姐,我最近也在看法律相关的书,就徐叔他们律所出了一本,叫……哎你等着,就在车上,你等等我你别走,我拿给你啊!”
尹铮拔脚往不远处的车上奔去,片刻又跑回来,将一本崭新的硬皮书塞进明澈手里。
书页侧边干净洁白,不像翻过。律所出书都是为了宣传,车里堆一摞没开塑封的不稀奇,这本开了塑封已属不易。明澈估摸尹铮刚才那话就是套近乎地没话找话,也不揭穿他,收下了书,就要进二分院。刚走两步又回过头,叮嘱尹铮别把昨天她说的话告诉别人。
尹铮从善如流,伶俐答应,“我知道的。你那话政治不正确,被人知道不好。姐姐你要是加我微信,我保证时时刻刻记着要管住嘴。可你要是不加……我脑子不太行,没准什么时候就顺口说了。”
“……”
加过微信,送走二世祖,明澈按图索骥,照着大厅海报上的地址找到上课地点。能容纳百来人的阶梯会议室早已挤得满满当当。高雪晴借着要拍照的由头,跟人讨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此时正忙着架三脚架,一见明澈进门就招招手。早春,日光耀眼却不猛烈,窗缝里偷溜进来几丝和风。明澈穿过人群至那偏安一隅坐定,心安理得地撑着下巴昏昏欲睡,忽然听见前排有人喊一嗓子,“徐律师来了!”
周围恼人的嘈杂霎时被静了音。
俊美无俦的高大男人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在注目中稳步走上讲台。或许是因为距离遥远,也或许是因为日光太亮,明澈眯起眼睛,觉得几乎看不清他。可明澈知道无论是宣传海报中还是庭审直播里,这个男人永远英气逼人,永远威风八面,雄辩时字字铿锵,诡辩时揣奸把猾。他参与的大案明澈难以触及,而作为检察官,明澈很难不渴望把如此扎手的辩方律师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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