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好远,顾湘这才低声对温客行说道:&ldo;主人,老孟也来了,叫我和主人知会一声,下面的事……&rdo;
温客行脚步不停顿,头也不回,嘴角往上弯起,眼角却没有笑纹,轻轻地说道:&ldo;老孟还用我告诉他该怎么做么?&rdo;
&ldo;……是。&rdo;
周子舒一路沉默地将张成岭带回了自己的房里,短促地点了一下头,道:&ldo;你坐下吧,我有些事问你。&rdo;
张成岭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ldo;师父问什么?&rdo;
周子舒想了想,问道:&ldo;那日那脸上有一块小鬼巴掌的男人,是不是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少了一根手指的男人?&rdo;
张成岭点点头。周子舒又问道:&ldo;你见过么?&rdo;
张成岭摇摇头,问道:&ldo;师父,他说的是什么人?&rdo;
周子舒翘起二郎腿,食指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膝盖,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少了一根手指,传言吊死鬼薛方,便是少了一根手指的男人,也因为这个,他才确定那日被顾湘打死在破庙里的黑衣人绝不是吊死鬼。
可那红衣喜丧鬼是什么意思?
片刻,他才放缓了语速,异常正色地问道:&ldo;小鬼,你好好想想,那天夜里,你有没有见过什么不寻常的事?&rdo;
他说的&ldo;那天夜里&rdo;,自然是张家灭门的那夜。张成岭的呼吸急促起来,周子舒将声音放得更缓:&ldo;别急,仔细想想,恐怕很重要。&rdo;
张成岭脸色惨白,半晌,才摇摇头,带着哭腔道:&ldo;师父,你问我那天夜里不寻常的地方,可那天有寻常的地方么?&rdo;
周子舒皱起眉来,不再逼问他,只沉默了片刻,说道:&ldo;我教你一个口诀,你回去自己体悟,自行修炼,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rdo;
张成岭愣住。
周子舒又道:&ldo;最近最好不要离开赵大侠身边,不要单独行动,不要离开高家庄,听到了没有?&rdo;
张成岭睁大了眼睛:&ldo;师父……多谢师父!&rdo;
周子舒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斥道:&ldo;少废话,记清楚了,我只说一遍,若你记不住便算了,我不说第二遍。&rdo;
第二十七章屠杀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那梦境却那么真实,北风刮过他的面罩,感觉不到凉,他已经在那个地方等了很久很久,很平静,脉搏甚至比平时还要慢上一点,日头渐渐从人间走过,夜色将至。
周子舒看着这一切,早已习惯从中剥离出来,他知道如何不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一个有良心、有感情的人,这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只做事,不思量,才能不把自己逼疯。
他只是托起大庆中兴江山的那只沾满了血污的手。这盛世就如同一只华美宽大的袖子,他这只手时时刻刻隐藏在那袖子里,不轻易示人,等到这个时代的战乱、腐朽全都过去,所有人安居乐业,史册翻过新的一页……
周子舒低下头,梦里的人一般面孔模糊,可他竟好像看见了那小女孩的面容一样‐‐被她的奶娘抱着,女人像一只柔弱无助的羊羔,依然尽忠职守地护着那小孩子,却满脸绝望。
女孩扬起头,小声说道:&ldo;我爹爹是好人,我大哥哥是好人,我也是好人,我们都是好人,不要杀我们。&rdo;
他想起来了,这是先帝在世时,为了给二皇子党最后一击,天窗奉命刺杀罢官出京的蒋征蒋大人一家,蒋大人的小女儿蒋雪年方四岁,异常聪明伶俐。她如果有机会长大,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周子舒感到自己的手送了出去,女人尖利的惨叫划破了夜空,长剑刺穿她的胸口,然后穿过了那小女孩的身体。他并没有觉得恶心或者难过,因为在那个位子上,早已经习以为常。
你们是好人,是忠良,又怎么样呢?谁规定,好人就不能横死街头、断子绝孙呢?
然而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悠长悠长,有个人说,杀人偿命‐‐
周子舒的胸口尖锐地疼痛起来,猛地睁眼坐起来。
下一刻,他慢慢地弯下腰去,捂住胸口,死死地咬住牙,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呼,惨白的手指攥住被子一角,发丝散乱,形容狼狈,在一阵又一阵忽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里,茫然地想着,周子舒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你也就要死了。
这一宿,周子舒没有睡好,温客行没有睡好,连叶白衣也没有睡好。
温客行没有出房门,只是对着窗户静静地坐着,顾湘站在一边,这大字不识一箩筐,写个墓碑都要闹笑话的女孩子一张脸上满是肃穆,她望着窗外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的暗淡的夜空,沉默得像是一盏诡谲的美人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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