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最湿衣,如此情形虽不至惹来旁的危险,却容易叫人受凉。
元赐娴一看外头,便不好意思故伎重施,拿以退为进的策略赶陆时卿出去了。
方才她已趁天晴做了许多尝试,譬如想法子将另一辆马车里的物件搬到这里来,叫他睡她的床铺,她则去后边挤,却是丈量了一番,发觉那处实在不够宽敞,叫她折着个身子躺一晚,还不如在外头吃风舒慡。
陆时卿一直未开口做决定,忙着在她马车里头阅看几封长安送来的要紧文书。元赐娴是有分寸的,一般不扰他办公,却是困意来了,不得不主动问:&ldo;陆侍郎,您的&lso;再说&rso;可有了结果?&rdo;
他执纸的手一顿,抬眼看她,似乎想了一下才记起这回事,淡淡道:&ldo;你歇下吧,我看文书,顺便等雨停。&rdo;
言下之意,大概是准备等会儿去外头将就。
元赐娴倒是点了烛也能睡着,却到底不是铁石心肠,回想起他让棋的事,更过意不去,踌躇道:&ldo;我还是等您的睡处有着落了再歇吧。&rdo;
她说完便继续撑着眼皮捱坐在一旁,脑袋像小鸡啄米一般,时不时往下一顿一顿地垂,待猛一撞空就醒了神,揉揉眼睛继续陪他熬。
陆时卿今日几番举措,无非是利用了天时地利人和,意图唤醒这丫头沉睡许久的&ldo;良心&rdo;,但见她真上了当,却又突然生出几分不忍,尤其看她这副强撑的模样,心软了,计也就没了。
半晌,他终于合拢了手中文书,抬头蹙眉道:&ldo;你睡。&rdo;
元赐娴面上摆手拒绝,心中暗暗一喜。她困了是真,心里感怀也是真,但这&ldo;小鸡啄米&rdo;的表象却是假的。
她看了天上云雾,预计这雨至少得下大半宿,故而思虑一番,已然做了决定,叫陆时卿睡在她马车里头了。但在此之前,她必须叫他对自己生出足够的怜意来,否则晚些时候,孤男寡女身处如此逼仄的地方,万一他对她不轨怎么办。
见她如此坚持,陆时卿叹口气,起身掀帘道:&ldo;我出去了。&rdo;
来日方长,还是不急于今夜了吧。
元赐娴却&ldo;哎&rdo;了一声,一把扯住他袖子:&ldo;陆侍郎。&rdo;
他回头,垂眼看了看她攥在他袖纹处的葱白玉指,呼吸一滞。她的确有扯他袖子的习惯,但这回却与以往不一样。
陆时卿略抬起些眼皮看她。这般情形,如此动作意味着什么,她究竟知不知道?
她显然是知道的,很快道:&ldo;您与我一道在马车里过夜吧。&rdo;
陆时卿略一挑眉,没说话。他觉得她还有下文,默了片刻果真听她继续说:&ldo;不过您也知道,我阿兄阿爹特别凶,眼下拾翠也在外边,这事肯定要给他们晓得了,我怕您回京被打断腿,所以请您稍微委屈一下……&rdo;
嗯,他怕是会被元家人打断腿的,而且是第三条。
陆时卿作洗耳恭听状。
元赐娴踌躇了下道:&ldo;我拿根绳子绑了您,这样回头也好给家里人有交代。&rdo;
&ldo;……&rdo;这丫头还挺会玩。
陆时卿扯扯嘴角,似乎并不十分赞同:&ldo;不了,我睡外头。&rdo;
她撇撇嘴:&ldo;您若淋病了,我过意不去……为了补偿您的损失,您睡床铺,我睡脚榻,我保证,除了阿爹阿兄那处,绝不宣扬此事,叫您落面子。&rdo;
她考虑得倒算通透,他回头重新坐下,问道:&ldo;你确定?&rdo;
元赐娴点点头。
陆时卿便被一根布条捆了双手,睡在了她的床铺。当然,被褥换了他自己的。方才马车被毁,曹暗及时抢救了那些物件。
元赐娴则将她原先的被褥铺在了脚榻上,熄烛后和衣躺下。
没了烛光,马车里又是一片寂静,外头潺潺雨声清晰可闻,细微的窸窣响动一遍遍拂过元赐娴的耳朵,一直痒到她心里去。
她方才将陆时卿的手绑得相当完美,使的是阿爹教她的无解捆法,本道万事妥帖,终于得眠,却不料起先十足的困意眼下竟会消散无踪。
她心里奇怪,明明上回在驿站面对他时尚且未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此番何故如此紧张。
兴许是晓得了他那点心意的原因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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