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出角色,每次经历过别人的故事,每次从故事中抽出灵魂,再回到孔黎鸢自己身上,她都会不受控制地再去回想那一刻。仿佛还能望到那两块白布,望到白布里冷白的尸体,望到十岁的她自己,轻轻地将那两块白布扯得更紧一些,用湿滑的手指捻紧散发着消毒水气息的布,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想,如果把自己盖在里面,和她们躺在一起,是不是会更好。后来的记忆再也望不到,只是一片闪烁到模糊的冷白中。于是她从那些撼天动地的故事里走出来,开始回想自己得到的,那些被称作为“爱”的东西。每一次,那个被她早已知晓的抽象概念都会印刻深一分:不是一切都像故事里那般美好。爱原本就是那么丑陋残败,又那么自私的一件事。“啪嗒”一声,打火机熄火,青色火焰消失,房间重回静默。孔黎鸢松开按住火机的手,指腹已经麻得厉害。手里的烟又已经燃到了尽头。她用力碾灭,疼得快要失去知觉。却仍旧不轻不重地笑一下,然后轻轻地说,“我爱不了她。”爱是,我最给不出去的东西。「雨雾白马」冬夜寒雾弥漫,雨丝飘摇。这是一场大夜戏,场地定在一条拥挤繁忙的旧马路,凌晨两点,取得拍摄许可后,整条路已经清场。作为底色的景却仍然显得逼仄混乱,巷里巷外无人领取的破旧摩托车,头顶悬在半空晾挂衣物的电线,湿答答地往下滴水。这就是导演要的镜头效果。孔黎鸢跟在穿红马甲的副导演身后,举着伞,确定这场大夜戏的定点走位。脚踏过湿漉漉的地面,她停在一辆被湿雾包裹的摩托车面前。这显然是拍摄道具,车把手位置,隐秘地设置了一个机位,通过拍摄摩托车被淋湿的车镜体现这场戏的情感冲突。“怎么了孔老师!”副导演见她停在这不走了,转头过来问,眼镜片上都蒙着水雾。孔黎鸢笑笑,随手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副导演。副导演错愕一秒,反应过来弋大笑着接过。“还是孔老师细心。”新来的副导演是个年纪还轻的女生,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模糊的镜片摘下来。可一只手又撑着伞,单手不好操作,整个人的动作显得很狼狈。这时候孔黎鸢替她拿过伞,撑在她头上。见她眼里闪过惊讶,又随意地将伞把往上抬了抬,“顺手的事,谢就免了。”这一下让副导演轻松许多。但她还是不敢让一大明星给自己撑伞太久,只乱七八糟地擦了一通,又戴上,把伞从孔黎鸢手里接过来,镜片清晰度看上去终于比刚才好上不少。于是满意地笑笑,“擦一下果然舒服多了,人果然还是不能犯懒。”孔黎鸢也笑,“雨天路滑,还是看着点路好。”“哎哎,是这个道理。”副导演点头,刚想继续领着人往前走。可孔黎鸢又伸出手,漫不经心地在摩托车车把上点了点,“这个机位位置有点偏,会穿帮。”又站在摩托车车尾位置,很随意地往远处一指,“那里的景不对。”“啊不会吧?我刚刚还比对了一下,哪儿不对?”副导演稀里糊涂地跟着走到那个位置,转过身一看,本以为孔黎鸢刚刚随便瞥两眼,肯定弄错了。却没成想,果真如此。她顺着孔黎鸢的手指方向往路口看,果然,几栋零星矮旧的小楼缝隙里,是遥远又扎眼的高楼大厦。这角度极为刁钻,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找不出一块这样的缝隙。偏偏这夜戏,封闭拍摄的许可证来得急,她着急忙慌找人安镜头,就真把这位置找着了。“哎哟还真是。”副导演惊得抬了抬眼镜,脸冻得红扑扑的,“之前还没注意过,就这位置,就这角度,还能看得到那么远的高楼呢。”孔黎鸢笑笑,没有说话。“那我等下喊人来调整一下。”副导演抹一把脸上的雨。又看旁边从摩托车车尾挡住边角走出来的孔黎鸢。人穿单薄衬衫,身上就披一件外套,站在那里就是戏,让人见着了这部电影里的女主阿鸯。于是感叹一句,“还是孔老师细心,就这么一走过去,就注意到这事了。”“也不是细心吧。”孔黎鸢将伞面轻轻抬起,望那敞开缝隙里硕大明亮的高楼,又望一条隐秘漆黑的巷,巷口是几家烟杂店。“那怎么不是细心呢?”副导演显然不认同。孔黎鸢踩过地面的水洼,半透明的灰色脏水溅到鞋面,凉得彻骨。她若无其事地踩过,无足轻重笑一下,然后说,“只是恰好来过几次,知道有这么一处景。”也知道,那人应该也多次站在雨巷里,凝视过那片敞开的缝隙。那种时候,付汀梨一般会想什么呢?会恨她吗?会厌恶她吗?或者是……会想到她吗?“孔老师还来过这地方?这可有点偏,我之前踩点的时候,都听人说这街头巷尾都可不是很安全,经常有人在这块追车。我那回过来,还正巧看到一群穿校服的中学生,你一拳我一脚围墙角干架,嚯,那就跟演□□电影似的。”离下一个点位还有一段距离,副导演不经意地提起,“哦对了,是有人和我说过,小付就住这附近来着,之前我们在影视基地拍戏。她还得赶两小时地铁过来,拍完了又赶两小时地铁回,估计每天回来的时候就这么晚了吧。”说着,又怕孔黎鸢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主动转过头去解释,“我说的就那个,现场帮您盯镜头的雕塑助理。”孔黎鸢“嗯”一声,“我知道。”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强调,语气有些懒,“不过闻老师和我说是雕弋塑指导,实际上是助理吗?”副导演笑笑,话说得含糊,“是指导是指导,都差不多嘛。”然后又转悠着视线,在朦胧雨雾中环顾一圈,“不过人好像今天没来。也对,今天又不拍专业部分的戏,不来也合适。”“为什么不来合适?”孔黎鸢问。“这不是来一天就得多开一天工资吗。”副导演发现自己嘴快,于是干脆一股脑全倒了出去,“虽然这次预算足,但咱还是说,别把钱都花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是不。哎这话我说得怎么这么不对劲,跟说的美术组就不重要似的。”她一拍脑袋,“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孔老师,就是说今天不拍那些戏份嘛,其他的有现场美术盯着。所以小付不来也合适,而且她本来在这工资也不多。”孔黎鸢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剧组开给雕塑指导的薪酬,是一次到位的“指导费”,这部分自然是归属负责全局、并且在行业内颇具声望的闻英秀工作室。而付汀梨,大概只能算一个外包的现场助理,甚至不签合同,工资只能按到场的天数结。这是行业常规。大概也是最近在拍摄现场,孔黎鸢难以觅得付汀梨身影的原因。剧情开始拍摄到情感冲突的部分,专业知识涉及部分慢慢变少。付汀梨来现场的次数也就变少了。就算偶尔来,碰见孔黎鸢,也是用着坦荡的态度,用自己柔软清亮的声音,喊一声“孔老师”。态度不卑不亢。不扭扭捏捏地躲她,也不再论及其他私事。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仿佛她们之中本来也没有其他,没有难以忘却的加州,也没有那个,她问“那时爱不爱”,她答“可能吧”的冬夜。好像一切都已经被她忘在脑后,甚至是那句没什么语气的“可能吧”。孔黎鸢在深夜燃过几支烟,有时候也会在零散火星里,冷静地想,这可真是个残忍又果断的人。明明是一句该暧昧粘稠、扯着骨还带着筋的“可能吧”。却被她那样笑着说,还能清清白白,好像其中根本没任何可能。“那她”孔黎鸢突然开口说了两个字,又戛然而止。恰好这时到了另一个定位点。副导演没回头,脚踩了踩湿漉漉地面上定好的点,只匆忙地问了一句,“啊?她怎么了?”孔黎鸢注视着地面。雨飘到脸上,她沉着眼睫,又清又薄地笑笑,“没什么。等会拍摄的最后一个点就是这里吧?”她突然没办法更进一步问下去,她的确想问付汀梨一天的工资是多少。但如果得到那个数字,如果那个数字比她设想得还要廉价,如果在付汀梨眼底,她们之间的那条界限如此庞大。她想象不到自己,是否会用令人反感令人厌恶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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