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岫被那吃魂的厉鬼吓的半死,那侥幸逃生的喜悦已过,他吃不准陆珩知道不知道他为何会路过鹿苑,饶是面上再云淡风轻,心里早已宛如野糙横生一般凌乱。他闭上眼睛,把心一横,有恃无恐的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再挨一掌。
师徒几人在屋子内呆了几个时辰,天快亮的时候,才撤了禁制从内出来。何岫正在院子里假寐,听见动静却也不敢启开眼皮。直觉气氛严肃,压抑。隐隐听见云澜云翳在替他求情,又听见云敛瓮声瓮气的说什么,声音极低,不辨字句。
而后,陆珩高声怒斥,&ldo;本座做什么岂容尔等置喙?&rdo;
四下肃静。
何岫竖起耳朵却再也听不见动静,他心如猫抓,鼓足了勇气,猛吸了最后一口气,又慢慢吐掉。这才敢小心翼翼的张开眼睛,眼珠儿鬼鬼祟祟的乱转,心里盘算着一会儿的说辞。猛地就对上一双冷峻漆黑的眼眸,吓的倒跌在地上。
陆珩倾着身子,鼻子几乎贴在他脸上,&ldo;何岫,半夜三更你不在院中,跑到鹿苑去做什么?&rdo;
&ldo;别说你要散步云云。&rdo;
&ldo;没有没有&rdo;何岫吓了一跳,才刚想出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托辞此刻早已被忘到九霄云外,他从地上弹起来,怪叫了一声,&ldo;我真的是散散步。&rdo;
陆珩审视的目光在何岫身上来来去去,&ldo;这习惯不好,……&rdo;
何岫在他明了的眼光中无地自容的缩了缩,勉强挤出一个讨好笑来,&ldo;我改,我改。&rdo;
陆珩突然捏住他的下巴,&ldo;何岫,你想找男人还是女妖,想谈情还是爱,即便被那厉鬼做了盘中餐也无所谓,只是,莫要坏了咱们的约定。&rdo;
何岫本就是一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是陆珩陈情说理,许还能忏悔片刻。偏陆珩无那同他苦口婆心的耐性,这一段厉语诤言听在何岫耳中无疑于一声霹雳,辅一开始的那点内疚,心有余悸以及感激被劈的烟消云散。
他沉下脸来,&ldo;若是陆君不耐我的为人,什么约定条件,作废了就是。我何岫不畏生死,你何必废话。&rdo;
陆珩脸孔几乎扭曲,&ldo;若是说作废就作废,你当本座会同你浪费这口舌?本座的时间金贵的很,若非……,&rdo;陆珩眼中闪过一丝厌恶,&ldo;我绝对不会管你分毫。&rdo;
云澜云翳均被何岫吓了一跳,云翳更是恨不得按住何岫暴打一顿。只可惜当着陆珩的面,二人只得按捺下来,双双跪在地上,&ldo;请师尊看在弟子的面子上,宽宥岫郎忤逆之罪。&rdo;
陆珩眼中红丝枝蔓缠绕,他阖上双目长长的吐了一口气,&ldo;你们放心,这是我定了的人,未成事之前,为师不会如何他的。&rdo;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手腕上脱下一物,往他身上一扔,&ldo;带着,不许离身。&rdo;
何岫原本那一片爱慕之情被陆珩一席话说的心灰意冷,他垂下眼睑,漫不经心的将那红莲子手串往地上一掷,嫌弃的说道:&ldo;什么玩意,不要。&rdo;
三仆立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众徒大气不敢喘,均骇的不轻。
陆珩怒极,扬起手来,却被云翳死死的擎住。&ldo;师尊,岫郎出身卑贱,不懂规矩,自由弟子代为教训,不值得您大动肝火。&rdo;
陆珩猛的一挥手,云翳被甩到一旁,吐出一口鲜血来。何岫这才知道又惹了祸,面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两步并一步的将那红莲子手串捡起来,套在手腕上,讨好的伸到陆珩面前,&ldo;我戴上,我戴上。&rdo;
他眉目如画,唇角含笑,乌发凌乱,有几丝粘在了湿润的唇上。
&ldo;执玉,不要生气了。&rdo;
红莲子将他的手腕衬托的更加白皙莹润。陆珩瞳孔微缩,扬起的手突然落下将何岫狠狠的扇倒在地上,&ldo;关进书房,无我的允许不许出来。&rdo;
当下这个情况,云澜云翳即便有心,也无法再替何岫求情。师兄弟二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何岫一眼。各自叹息一声。
何岫对他这一套给一个甜枣打一个巴掌的行径极其的不满。一听要关他,气急之下大喊大叫,拳打脚踢,把市井泼妇当街撒泼的架势都使出来了,&ldo;老子不干了。你个混蛋!你休要关我。&rdo;
红锦,玉钩两个唬的手直哆嗦,一时按捺不住他。还是云澜走上前来将他拖进房里。陆珩脸色青青白白,胸膛起起伏伏显然气的不轻。一挥手在房内下了禁制,自同出门去同云敛交代什么。
何岫在书室内大喊大叫乱骂乱跳左突右击无法出来,又气急败坏的将经卷扔的到处都是。折腾累了,一屁股坐在莲华池子边上,气呼呼的将手上的红莲子手链扯下来,就朝那池子里扔。
那知道莲子才入水便被一股大力承住,慢慢托回了。云澜赶紧双手接住,惶惶立在哪里。门外传来陆珩喜怒不辨的一声哼。
何岫咬牙切齿的叫骂道:&ldo;陆,珩。陆,珩,你个老妖怪。&rdo;
话音未落,何岫便捂住肚子,躬身趴在了地上。□□道:&ldo;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出身自西方三十三层天之上,该叫你一声&lso;老神仙&rso;。哎呦&rdo;
陆珩在门外吼道:&ldo;五月不利,你最好安心背书,坏了事对谁都不好。&rdo;
何岫心里明镜一般。陆珩这样对他,大半都是自己作的。可是他惯来吃软不吃硬,陆珩越是强硬,他越是不肯低头。之前一百个错在自己,如今被这一闹,全变成了陆珩的错。陆珩脾气古怪,陆珩态度不好,陆珩揍他,陆珩是个老妖怪。
当初说过的话也全都忘到脑后,狐娘还是云澜云翳也都想不起,他只想泄愤。何岫脱了鞋袜,裤腿挽到膝盖上。好,你关我。你想把我做这碧莲的养肥?我成全你!我把你这镇宅的碧莲弄残了,你有本事就再找一株,鱼死网破也绝对不让你称心如意。
陆珩正在室外同云敛低声交代诸多事宜,大地突然一震,陆珩遽然捂住胸口,脸色发白,手指颤抖的指着那书室的方向,&ldo;芬陀利……&rdo;。
书室暗门的fèng隙里浸出丝丝金光。原本压在室下的戾气一荡,阴气飘飘荡荡,竟然散了不少。云敛虎躯一震,当即一掌劈开书室的门,如同浪潮一般的金光汹涌的从室内滚出,直晃的人眼都张不开,片刻之后金光才渐渐消散。云敛往那书室中一瞧,室内狼藉一片,书室的顶上开了一个丈宽的洞,五月的瑞阳从洞口倾泻下来,正罩在那一池的莲华上。而那一池碧色莲叶间赫然挺出一只含苞待放的荷苞来。
陆珩冷汗湿透了衣衫,半依靠在书架上。哆嗦着嘴唇,一把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发出嘶声。三仆察觉到室内动荡,闪身进来探看,却被涌出的金光压在当场,分别化作一块锦缎,一只白玉钩,一面铜镜。云敛顾不得他们,当即就要作法替陆珩平复心悸,却见他抬起手来指着池中,眼睛直直的看着那一株含苞待放的荷苞。
云敛心明了,走到池旁,才要伸手到池水中,却被一道金光击中面门,当即便倒在池边,吐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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