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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屋里三个女声一起大叫：&ldo;大驾光临！&rdo;

魏成时到屋里，一眼就看见梁颖坐在一张木板床上，厂服厂帽已经脱去，头上垂下两条乌黑的长辫，身穿一件兰布碎花夹袄，丰满的胸脯上耸起两只高高的乳峰。她的双腿垂在床沿，没穿鞋子，露着两只白嫩的脚。魏成盯住那双脚。那双脚大概也感到羞涩，赶忙又抽上去，盘在了膝下。

魏成说：&ldo;刚才你们说什么来，这么热闹？&rdo;

康淑珍说：&ldo;我们能说啥，还不是瞎扯！&rdo;

魏成说：&ldo;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你们呀，可以给咱厂成立个剧团了。&rdo;

同屋的女工李爱梅说：&ldo;还是请魏科长给咱们讲讲潞安城吧，咱还没去过潞安城呢，听听也长长见识。&rdo;

魏成看看梁颖，见梁颖瞟了他一眼，象在鼓励，又像在探求。魏成不由来了兴致，说：&ldo;你们听过李佬人进城的故事没有？&rdo;

几个女工齐声说：&ldo;没有。&rdo;

魏成便坐在一张床边，双手抱着一只膝盖，讲起来。

&ldo;话说咱们这个地方，有个大沟。沟里住着十几户人家，其中有个见多识广的老汉，叫李佬人。李佬人每年要到潞安城交一回粮税，所以说，李佬人算是整个山里最有见识的不识字的秀才了。&rdo;

&ldo;一次，几个年轻人跟着李佬人进潞安城去开眼界。进了城门洞，李佬人只顾照料同行的年轻人，不小心踩在一块西瓜皮上，猛不防跌了一跤，几个年轻人见李佬人跌倒，以为进城门必须这个样子，也都照着李佬人的样，爬在了地上。&rdo;

康淑珍被逗得&ldo;哈哈&rdo;大笑，梁颖也忍不住，&ldo;卟哧&rdo;一声笑出声来。

&ldo;他们走到城隍庙前，看见楼匾上竟有那么大的字。一个说：&lso;城里的人胳膊真长，能伸那么高写字？&rso;另一个说：&lso;胳膊和咱是一样的，是举杆子长。&rso;争吵着，走到大街上，看见几个小孩吃着剥了皮的水萝卜，不敢问是个啥东西，想着一定是店铺里买来的。后来看到店铺里卖的蜡烛，就一人买了一根，边走边吃。行人告诉他们：&lso;蜡烛不能吃！&rso;他们说：&lso;有钱啥不能吃？&rso;这时有个买卖人担着一担肥鸭子走过来，他们当成了又肥又大的洋鸡，就买了两只。到家后，天近黄昏，他们便把鸭子扣在一只荆条筐里。第二天清早，听见两只鸭子在&ldo;呱呱&rdo;地叫，掀起筐子一看，吃了一惊：怎么回事？洋鸡嘴变成扁的了。李佬人说：&lso;你们听，它们叫起来还不如土鸡好听，准是昨天夜里把鸡嘴压扁了&rso;

魏成讲完，屋里已经笑成一团。梁颖也笑弯了腰，两条长辫子悬在胸前，随着阿娜的身躯在抖动。笑着笑着，梁颖突然笑出两滴泪来。梁颖说：&ldo;魏科长真会寒碜人，看我们山里女子没有见过大世面，笑话我们是山里木老斗。&rdo;

这么一说，康淑珍、李爱梅，林香跟着和魏成闹起来。魏成赶忙赔不是，&ldo;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讲个笑话，和大家一起高兴。&rdo;他看着梁颖那张美丽而又嗔怒的脸，&ldo;哎哟&rdo;一声，一拍胸袋，说：&ldo;差点把正事忘了！梁颖，下午我给总务科送的报表，有一项数字我想核对一下，刚才我去找周科长，周科长说钥匙在你这里，你能和我去取一下吗？&rdo;

梁颖是总务科的会计，听魏成这么一说，急忙穿上衣服跳下床，随魏成出了门。

夜朦胧，月朦胧，黄崖山的月夜，象罩上了一屋缥缥缈缈，朦胧而又富有诗意。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股深秋的凉意。魏成和梁颖并排走在山道上。魏成柔声地问：&ldo;凉吗？&rdo;

梁颖拉了拉肩头的衣服，说：&ldo;不！&rdo;

魏居慢慢地从衣袋里掏出他在潞安城买的那只蝴蝶发夹和那面小圆镜，塞进梁颖的手里。

梁颖慌乱地推辞着：&ldo;魏科长，这是干啥？我不要，不要，我有！&rdo;

魏成握住了梁颖的手，动情地说：&ldo;颖，你就收下吧，我是特意为你买的！&rdo;

四

唐思远双肘托着一颗沉重的头颅，正在苦苦的思索。

唐思远是在为白口铁的焖火问题发愁。

白口铁的焖火问题，并不像那天支委会上大家想象得那么容易。几天来，唐思远和周林森带着几个工人已经试验了四炉。第一炉出来太硬，第二炉出来又太软，第三炉出来一半硬一半软，第四炉出来浑身脆皮。几天下来，唐思远自己也像从焖火炉里掏出来的一样，头发、衣领袖口到处沾满黑灰，原本姑娘般清秀的面皮上灰不溜秋的。素有洁癖的唐思远一下子成了个邋遢人。张选生见了，心疼得直骂自己糊涂，他让周林森他们都回去休息一个下午，又把唐思远拉回宿舍说：&ldo;磨刀不误砍柴工，要是真把你给弄垮了，这五0炮弹的试验真没指望了呢！&rdo;

唐思远也感到这样一味的试验下去不会取得多大成效。现在需要的是冷静下来，总结一下，思索一下，查点资料，找到突破口。

然而，资料又到哪里去找？这里没有图书馆，即使有，一般的图书馆也不能满足他的需要。唐思远现在急需的是国外的一些资料。他记得在他读过的书中，有关于美国、德国和英国如何从白口铁里析出碳化物质的记载。可是，他仅有的几本外文书籍，都在太原坐牢时，被闫长官的恶狼一般的狱警搜去了。他们在那些曲里拐弯的文字中寻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一点有关他&ldo;通匪&rdo;的证据。后来，那些书大概便被一张一张撕下来擦了哪位先生肥胖的屁股。而现在唐思远急需的正是这些擦了屁股的手纸。他不想回忆，因为回忆毕竟遥远。更何况，对他来说，回忆如同嚼着一块浸透了毒药的黄连，不仅奇苦，而且那毒汁还会一点一滴地灌进他的神经，流入他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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