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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第1页）

正说着，只见应伯爵从角门首出来，说：&ldo;哥，休替黄四哥说人情。他闲时不烧香，忙时抱佛腿。昨日哥这里念经，连茶儿也不送，也不来走走儿，今日还来说人情！&rdo;那黄四便与伯爵唱喏，说道：&ldo;好二叔，你老人家杀人哩！我因这件事，整走了这半月，谁得闲来？昨日又去府里领这银子，今日一来交银子，就央说此事，救俺丈人。老爹再三不肯收这礼物，还是不下顾小人。&rdo;伯爵看见一百两雪花官银放在面前，因问：&ldo;哥，你替他去说不说？&rdo;西门庆道：&ldo;我与雷兵备不熟，如今要转央钞关钱主政替他说去。到明日，我买分礼谢老钱就是了，又收他礼做甚么？&rdo;伯爵道：&ldo;哥，你这等就不是了。难道他来说人情，哥你倒陪出礼去谢人？也无此道理。你不收，恰似嫌少的一般。你依我收下。虽你不稀罕，明日谢钱公也是一般。黄四哥在这里听着：看你外父和你小舅子造化，这一回求了书去，难得两个都没事出来。你老爹他恒是不稀罕你钱，你在院里老实大大摆一席酒，请俺们耍一日就是了。&rdo;黄四道：&ldo;二叔，你老人家费心，小人摆酒不消说，还叫俺丈人买礼来，磕头酬谢你老人家。不瞒说，我为他爷儿两个这一场事，昼夜替他走跳，还寻不出个门路来。老爹再不可怜怎了！&rdo;伯爵道：&ldo;傻瓜，你搂着他女儿，你不替他上紧谁上紧？&rdo;黄四道：&ldo;房下在家只是哭。&rdo;西门庆被伯爵说着，把礼帖收了，说礼物还令他拿回去。黄四道：&ldo;你老人家没见好大事，这般多计较！&rdo;就往外走。伯爵道：&ldo;你过来，我和你说：你书几时要？&rdo;黄四道：&ldo;如今紧等着救命，望老爹今日写了书，差下人，明早我使小儿同去走遭。不知差那位大官儿去，我会他会。&rdo;西门庆道：&ldo;我就替你写书。&rdo;因叫过玳安来吩咐：&ldo;你明日就同黄大官一路去。&rdo;

那黄四见了玳安，辞西门庆出门。走到门首，问玳安要盛银子的褡裢。玳安进入后边，月娘房里正与玉箫、小玉裁衣裳，见玳安站着等褡裢，玉箫道：&ldo;使着手，不得闲誊。教他明日来与他就是了。&rdo;玳安道：&ldo;黄四等紧着明日早起身东昌府去，不得来了，你誊誊与他罢。&rdo;月娘便说：&ldo;你拿与他就是了，只教人家等着。&rdo;玉箫道：&ldo;银子还在床地平上掠着不是？&rdo;走到里间，把银子往床上只一倒，掠出褡裢来，说：&ldo;拿了去！怪囚根子，那个吃了他这条褡裢，只顾立叮蚂蝗的要！&rdo;玳安道：&ldo;人家不要，那个好来取的！&rdo;于是拿了出去，走到仪门首，还抖出三两一块麻姑头银子来。原来纸包破了，怎禁玉箫使性子那一倒，漏下一块在褡裢底内。玳安道：&ldo;且喜得我拾个白财。&rdo;于是褪入袖中。到前边递与黄四，约会下明早起身。

且说西门庆回到书房中，即时教温秀才修了书，付与玳安不题。一面觑那门外下雪，纷纷扬扬，犹如风飘柳絮，乱舞梨花相似。西门庆另打开一坛双料麻姑酒，教春鸿用布甑筛上来，郑春在旁弹筝低唱，西门庆令他唱一套&ldo;柳底风微&rdo;。正唱着，只见琴童进来说：&ldo;韩大叔教小的拿了这个帖儿与爹瞧。&rdo;西门庆看了，吩咐：&ldo;你就拿往门外任医官家，替他说说去。央他明日到府中承奉处替他说说，注销差事。&rdo;琴童道：&ldo;今日晚了，小的明早去罢。&rdo;西门庆道：&ldo;明早去也罢。&rdo;不一时，来安儿用方盒拿了八碗下饭，又是两大盘玫瑰鹅油烫面蒸饼，连陈敬济共四人吃了。西门庆教王经盒盘儿拿两碗下饭、一盘点心与郑春吃，又赏了他两大钟酒。郑春跪禀：&ldo;小的吃不的。&rdo;伯爵道：&ldo;傻孩子，冷呵呵的，你爹赏你不吃。你哥他怎的吃来？&rdo;郑春道：&ldo;小的哥吃的，小的本吃不的。&rdo;伯爵道：&ldo;你只吃一钟罢，那一钟我教王经替你吃罢。&rdo;王经说道：&ldo;二爹，小的也吃不的。&rdo;伯爵道：&ldo;你这傻孩儿，你就替他吃些儿也罢。休说一个大分上，自古长者赐，少者不敢辞。&rdo;一面站起来说：&ldo;我好歹教你吃这一杯。&rdo;那王经捏着鼻子，一吸而饮。西门庆道：&ldo;怪狗才，小行货子他吃不的，只恁奈何他！&rdo;还剩下半盏，应伯爵教春鸿替他吃了，就要令他上来唱南曲。西门庆道：&ldo;咱每和温老先儿行个令，饮酒之时教他唱便有趣。&rdo;于是教王经取过骰盆儿，&ldo;就是温老先儿先起。&rdo;温秀才道：&ldo;学生岂敢僭，还从应老翁来。&rdo;因问：&ldo;老翁尊号？&rdo;伯爵道：&ldo;在下号南坡。&rdo;西门庆戏道：&ldo;老先生你不知，他孤老多，到晚夕桶子掇出来，不敢在左近倒，恐怕街坊人骂，教丫头直掇到大南首县仓墙底下那里泼去，因起号叫做&lso;南泼&rso;。&rdo;温秀才笑道：&ldo;此&lso;坡&rso;字不同。那&lso;泼&rso;字乃点水边之&lso;发&rso;，这&lso;坡&rso;字却是&lso;土&rso;字旁边着个&lso;皮&rso;字。&rdo;西门庆道：&ldo;老先儿倒猜得着，他娘子镇日着皮子缠着哩。&rdo;温秀才笑道：&ldo;岂有此说？&rdo;伯爵道：&ldo;葵轩，你不知道，他自来有些快伤叔人家。&rdo;温秀才道：&ldo;自古言不亵不笑。&rdo;伯爵道：&ldo;老先儿，误了咱每行令，只顾和他说甚么，他快屎口伤人！你就在手，不劳谦逊。&rdo;温秀才道：&ldo;掷出几点，不拘诗词歌赋，要个&lso;雪&rso;字，就照依点数儿上。说过来，饮一小杯；说不过来，吃一大盏。&rdo;温秀才掷了个幺点，说道：&ldo;学生有了：雪残［溪鸟］［涑鸟］亦多时。&rdo;推过去，该应伯爵行，掷出个五点来。伯爵想了半日，想不起来，说：&ldo;逼我老人家命也！&rdo;良久，说道：&ldo;可怎的也有了。&rdo;说道：&ldo;雪里梅花雪里开。──好不好？&rdo;温秀才道：&ldo;南老说差了，犯了两个&lso;雪&rso;字，头上多了一个&lso;雪&rso;字。&rdo;伯爵道：&ldo;头上只小雪，后来下大雪来了。&rdo;西门庆道：&ldo;这狗才，单管胡说。&rdo;教王经斟上大钟，春鸿拍手唱南曲《驻马听》：

寒夜无茶，走向前村觅店家。这雪轻飘僧舍，密洒歌楼，遥阻归槎。

江边乘兴探梅花，庭中欢赏烧银蜡。一望无涯，有似灞桥柳絮满天飞下。

伯爵才待拿起酒来吃，只见来安儿后边拿了几碟果食，内有一碟苏油泡螺，又一碟黑黑的团儿，用桔叶裹着。伯爵拈将起来，闻着喷鼻香，吃到口犹如饴蜜，细甜美味，不知甚物。西门庆道：&ldo;你猜？&rdo;伯爵道：&ldo;莫非是糖肥皂？&rdo;西门庆笑道：&ldo;糖肥皂那有这等好吃。&rdo;伯爵道：&ldo;待要说是梅苏丸，里面又有核儿。&rdo;西门庆道：&ldo;狗才过来，我说与你罢，你做梦也梦不着。是昨日小价杭州船上捎来，名唤做衣梅。都是各样药料和蜜炼制过，滚在杨梅上，外用薄荷、桔叶包裹，才有这般美味。每日清晨噙一枚在口内，生津补肺，去恶味，煞痰火，解酒克食，比梅苏丸更妙。&rdo;伯爵道：&ldo;你不说，我怎的晓得。&rdo;因说：&ldo;温老先儿，咱再吃个儿。&rdo;教王经：&ldo;拿张纸儿来，我包两丸儿，到家捎与你二娘吃。&rdo;又拿起泡螺儿来问郑春：&ldo;这泡螺儿果然是你家月姐亲手拣的？&rdo;郑春跪下说：&ldo;二爹，莫不小的敢说谎？不知月姐费了多少心，只拣了这几个儿来孝顺爹。&rdo;伯爵道：&ldo;可也亏他，上头纹溜，就象螺蛳儿一般，粉红、纯白两样儿。&rdo;西门庆道：&ldo;我儿，此物不免使我伤心。惟有死了的六娘他会拣，他没了，如今家中谁会弄他！&rdo;伯爵道：&ldo;我头里不说的，我愁甚么？死了一个女儿会拣泡螺儿孝顺我，如今又钻出个女儿会拣了。偏你也会寻，寻的都是妙人儿。&rdo;西门庆笑的两眼没fèng儿，赶着伯爵打，说：&ldo;你这狗才，单管只胡说。&rdo;温秀才道：&ldo;二位老先生可谓厚之至极。&rdo;伯爵道：&ldo;老先儿你不知，他是你小侄人家。&rdo;西门庆道：&ldo;我是他家二十年旧孤老。&rdo;陈敬济见二人犯言，就起身走了。那温秀才只是掩口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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