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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第1页）

那玉箫跟到房中，打旋磨儿跪在地下央及：&ldo;五娘，千万休对爹说。&rdo;金莲便问：&ldo;贼狗肉，你和我实说，从前已往，偷了几遭？一字儿休瞒我，便罢。&rdo;那玉箫便把和他偷的缘由说了一遍。金莲道：&ldo;既要我饶你，你要依我三件事。&rdo;玉箫道：&ldo;娘饶了我，随问几件事我也依娘。&rdo;金莲道：&ldo;第一件，你娘房里，但凡大小事儿，就来告我说。你不说，我打听出来，定不饶你。第二件，我但问你要甚么，你就捎出来与我。第三件，你娘向来没有身孕，如今他怎生便有了？&rdo;玉箫道：&ldo;不瞒五娘说，俺娘如此这般，吃了薛姑子的衣胞符药，便有了。&rdo;潘金莲一一听记在心，才不对西门庆说了。

书童见潘金莲冷笑领进玉箫去了，知此事有几分不谐。向书房厨柜内收拾了许多手帕汗巾、挑牙簪纽，并收的人情，他自己也攒有十来两银子，又到前边柜上诓了傅伙计二十两，只说要买孝绢，迳出城外，雇了长行头口，到码头上，搭在乡里船上，往苏州原籍家去了。正是：

撞碎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那日，李桂姐、吴银儿、郑爱月都要家去了。薛内相、刘内相早晨差人抬三牲桌面来祭奠烧纸。又每人送了一两银子伴宿分资，叫了两个唱道情的来，白日里要和西门庆坐坐。紧等着要打发孝绢，寻书童儿要钥匙，一地里寻不着。傅伙计道：&ldo;他早晨问我柜上要了二十两银子买孝绢去了，口称爹吩咐他孝绢不够，敢是向门外买去了？&rdo;西门庆道：&ldo;我并没吩咐他，如何问你要银子？&rdo;一面使人往门外绢铺找寻，那里得来！月娘向西门庆说：&ldo;我猜这奴才有些跷蹊，不知弄下甚么［石岑］儿，拐了几两银子走了。你那书房里还大瞧瞧，只怕还拿甚么去了。&rdo;西门庆走到两个书房里都瞧了，只见库房里钥匙挂在墙上，大橱柜里不见了许多汗巾手帕，并书礼银子、挑牙纽扣之类，西门庆心中大怒，叫将该地方管役来，吩咐：&ldo;各处三街两巷与我访缉。&rdo;那里得来！正是：

不独怀家归兴急，五湖烟水正茫茫。

那日，薛内相从晌午就坐轿来了。西门庆请下吴大舅、应伯爵、温秀才相陪。先到灵前上香，打了个问讯，然后与西门庆叙礼，说道：&ldo;可伤，可伤！如夫人是甚病儿殁了？&rdo;西门庆道：&ldo;不幸患崩泻之疾殁了，多谢老公公费心。&rdo;薛内相道：&ldo;没多儿，将就表意罢了。&rdo;因看见挂的影，说道：&ldo;好位标致娘子！正好青春享福，只是去世太早些。&rdo;温秀才在旁道：&ldo;物之不齐，物之情也。穷通寿夭，自有个定数，虽圣人亦不能强。&rdo;薛内相扭回头来，见温秀才穿着衣巾，因说道：&ldo;此位老先儿是那学里的？&rdo;温秀才躬身道：&ldo;学生不才，备名府庠。&rdo;薛内相道：&ldo;我瞧瞧娘子的棺木儿。&rdo;西门庆即令左右把两边帐子撩起，薛内相进去观看了一遍，极口称赞道：&ldo;好副板儿！请问多少价买的？&rdo;西门庆道：&ldo;也是舍亲的一副板，学生回了他的来了。&rdo;应伯爵道：&ldo;请老公公试估估，那里地道，甚么名色？&rdo;薛内相仔细看了说：&ldo;此板不是建昌，就是副镇远。&rdo;伯爵道：&ldo;就是镇远，也值不多。&rdo;薛内相道：&ldo;最高者，必定是杨宣榆。&rdo;伯爵道：&ldo;杨宣榆单薄短小，怎么看得过！此板还在杨宣榆之上，名唤做桃花洞，在于湖广武陵川中。昔日唐渔父入此洞中，曾见秦时毛女在此避兵，是个人迹罕到之处。此板七尺多长，四寸厚，二尺五宽。还看一半亲家分上，还要了三百七十两银子哩。公公，你不曾看见，解开喷鼻香的，里外俱有花色。&rdo;薛内相道：&ldo;是娘子这等大福，才享用了这板。俺每内官家，到明日死了，还没有这等发送哩。&rdo;吴大舅道：&ldo;老公公好说，与朝廷有分的人，享大爵禄，俺们外官焉能赶的上。老公公日近清光，代万岁传宣金口。见今童老爷加封王爵，子孙皆服蟒腰玉，何所不至哉！&rdo;薛内相便道：&ldo;此位会说话的兄，请问上姓？&rdo;西门庆道：&ldo;此是妻兄吴大哥，见居本卫千户之职。&rdo;薛内相道：&ldo;就是此位娘子令兄么？&rdo;西门庆道：&ldo;不是。乃贱荆之兄。&rdo;薛内相复于吴大舅声诺说道：&ldo;吴大人，失瞻！&rdo;

看了一回，西门庆让至卷棚内，正面安放一把交椅，薛内相坐下，打茶的拿上茶来吃了。薛内相道：&ldo;刘公公怎的这咱还不到？叫我答应的迎迎去。&rdo;青衣人跪下禀道：&ldo;小的邀刘公公去来，刘公公轿已伺候下了，便来也。&rdo;薛内相又问道：&ldo;那两个唱道情的来了不曾？&rdo;西门庆道：&ldo;早上就来了。──叫上来！&rdo;不一时，走来面前磕头。薛内相道：&ldo;你每吃了饭不曾？&rdo;那人道：&ldo;小的每吃了饭了。&rdo;薛内相道：&ldo;既吃了饭，你每今日用心答应，我重赏你。&rdo;西门庆道：&ldo;老公公，学生这里还预备着一起戏子，唱与老公公听。&rdo;薛内相问：&ldo;是那里戏子？&rdo;西门庆道：&ldo;是一班海盐戏子。&rdo;薛内相道：&ldo;那蛮声哈剌，谁晓的他唱的是甚么！那酸子每在寒窗之下，三年受苦，九载遨游，背着琴剑书箱来京应举，得了个官，又无妻小在身边，便希罕他这样人。你我一个光身汉、老内相，要他做甚么？&rdo;温秀才在旁边笑说道：&ldo;老公公说话，太不近情了。居之齐则齐声，居之楚则楚声。老公公处于高堂广厦，岂无一动其心哉？&rdo;这薛内相便拍手笑将起来道：&ldo;我就忘了温先儿在这里。你每外官，原来只护外官。&rdo;温秀才道：&ldo;虽是士大夫，也只是秀才做的。老公公砍一枝损百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rdo;薛内相道：&ldo;不然。一方之地，有贤有愚。&rdo;

正说着，忽左右来报：&ldo;刘公公下轿了。&rdo;吴大舅等出去迎接进来，向灵前作了揖。叙礼已毕，薛内相道：&ldo;刘公公，你怎的这咱才来？&rdo;刘内相道：&ldo;北边徐同家来拜望，陪他坐了一回，打发去了。&rdo;一面分席坐下，左右递茶上去。因问答应的：&ldo;祭奠桌面儿都摆上了不曾？&rdo;下边人说：&ldo;都排停当了。&rdo;刘内相道：&ldo;咱每去烧了纸罢。&rdo;西门庆道：&ldo;老公公不消多礼，头里已是见过礼了。&rdo;刘内相道：&ldo;此来为何？还当亲祭祭。&rdo;当下，左右捧过香来，两个内相上了香，递了三钟酒，拜下去。西门庆道：&ldo;老公公请起。&rdo;于是拜了两拜起来，西门庆还了礼，复至卷棚内坐下。然后收拾安席，递酒上坐。两位内相分左右坐了，吴大舅、温秀才、应伯爵从次，西门庆下边相陪。子弟鼓板响动，递了关目揭帖。两位内相看了一回，拣了一段《刘智远白兔记》。唱了还未几折，心下不耐烦，一面叫上两个唱道情的去，打起渔鼓，并肩朝上，高声唱了一套&ldo;韩文公雪拥蓝关&rdo;故事下去。

薛内相便与刘内相两个说说话儿，道：&ldo;刘哥，你不知道，昨日这八月初十日，下大雨如注，雷电把内里凝神殿上鸱尾裘碎了，唬死了许多宫人。朝廷大惧，命各官修省，逐日在上清宫宣《精灵疏》建醮。禁屠十日，法司停刑，百官不许奏事。昨日大金遣使臣进表，要割内地三镇，依着蔡京那老贼，就要许他。掣童掌事的兵马，交都御史谭积、黄安十大使节制三边兵马，又不肯，还交多官计议。昨日立冬，万岁出来祭太庙，太常寺一员博士，名唤方轸，早晨打扫，看见太庙砖fèng出血，殿东北上地陷了一角，写表奏知万岁。科道官上本，极言童掌事大了，宦官不可封王。如今马上差官，拿金牌去取童掌事回京。&rdo;刘内相道：&ldo;你我如今出来在外做土官，那朝事也不干咱每。俗语道，咱过了一日是一日。便塌了天，还有四个大汉。到明天，大宋江山管情被这些酸子弄坏了。王十九，咱每只吃酒！&rdo;因叫唱道情的上来，吩咐：&ldo;你唱个&lso;李白好贪杯&rso;的故事。&rdo;那人立在席前，打动渔鼓，又唱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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