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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第1页）

第六十二回　　　　潘道士法遣黄巾士　　西门庆大哭李瓶儿诗曰：

玉钗重合两无缘，鱼在深潭鹤在天。

得意紫鸾休舞镜，传言青鸟罢衔笺。

金盆已覆难收水，玉轸长笼不续弦。

若向蘼芜山下过，遥将红泪洒穷泉。

话说西门庆见李瓶儿服药无效，求神问卜发课，皆有凶无吉，无法可处。初时，李瓶儿还［门乍］［门争］着梳头洗脸，下炕来坐净桶，次后渐渐饮食减少，形容消瘦，那消几时，把个花朵般人儿，瘦弱得黄叶相似，也不起炕了，只在床褥上铺垫糙纸。恐怕人嫌秽恶，教丫头只烧着香。西门庆见他胳膊儿瘦得银条相似，只守着在房内哭泣，衙门中隔日去走一走。李瓶儿道：&ldo;我的哥，你还往衙门中去，只怕误了你公事。我不妨事，只吃下边流的亏，若得止住了，再把口里放开，吃些饮食儿，就好了。你男子汉，常绊在我房中做甚么！&rdo;西门庆哭道：&ldo;我的姐姐，我见你不好，心中舍不的你。&rdo;李瓶儿道：&ldo;好傻子，只不死，死将来你拦的住那些！&rdo;又道：&ldo;我有句话要对你说：我不知怎的，但没人在房里，心中只害怕，恰似影影绰绰有人在跟前一般。夜里要便梦见他，拿刀弄杖，和我厮嚷，孩子也在他怀里。我去夺，反被他推我一交，说他又买了房子，来缠了好几遍，只叫我去。只不好对你说。&rdo;西门庆听了说道：&ldo;人死如灯灭，这几年知道他往那里去了！此是你病的久，神虚气弱了，那里有甚么邪魔魍魉、家亲外祟！我如今往吴道官庙里，讨两道符来，贴在房门上，看有邪祟没有。&rdo;

说毕，走到前边，即差玳安骑头口往玉皇庙讨符去。走到路上，迎见应怕爵和谢希大，忙下头口。伯爵因问：&ldo;你往那里去？你爹在家里？&rdo;玳安道：&ldo;爹在家里，小的往玉皇庙讨符去。&rdo;伯爵与谢希大到西门庆家，因说道：&ldo;谢子纯听见嫂子不好，唬了一跳，敬来问安。&rdo;西门庆道：&ldo;这两日身上瘦的通不象模样了，丢的我上不上，下不下，却怎生样的？&rdo;伯爵道：&ldo;哥，你使玳安往庙里做甚么去？&rdo;西门庆悉把李瓶儿害怕之事告诉一遍：&ldo;只恐有邪祟，教小厮讨两道符来镇压镇压。&rdo;谢希大道：&ldo;哥，此是嫂子神气虚弱，那里有甚么邪祟！&rdo;伯爵道：&ldo;哥若遣邪也不难，门外五岳观潘道士，他受的是天心五雷法，极遣的好邪，有名唤着潘捉鬼，常将符水救人。哥，你差人请他来，看看嫂子房里有甚邪祟，他就知道。你就教他治病，他也治得。&rdo;西门庆道：&ldo;等讨了吴道官符来看，在那里住？没奈何，你就领小厮骑了头口，请了他来。&rdo;伯爵道：&ldo;不打紧，等我去。天可怜见嫂子好了，我就头着地也走。&rdo;说了一回话，伯爵和希大起身去了。

玳安儿讨了符来，贴在房中。晚间李瓶儿还害怕，对西门庆说：&ldo;死了的，他刚才和两个人来拿我，见你进来，躲出去了。&rdo;西门庆道：&ldo;你休信邪，不妨事。昨日应二哥说，此是你虚极了。他说门外五岳观有个潘道士，好符水治病，又遣的好邪，我明日早教应伯爵去请他来看你，有甚邪祟，教他遣遣。&rdo;李瓶儿道：&ldo;我的哥哥，你请他早早来，那厮他刚才发恨而去，明日还来拿我哩！你快些使人请去。&rdo;西门庆道：&ldo;你若害怕，我使小厮拿轿子接了吴银儿，和你做两日伴儿。&rdo;李瓶儿摇头儿说：&ldo;你不要叫他，只怕误了他家里勾当。&rdo;西门庆道：&ldo;叫老冯来伏侍你两日儿如何？&rdo;李瓶儿点头儿。这西门庆一面使来安，往那边房子里叫冯妈妈，又不在，锁了门出去了。对一丈青说下：&ldo;等他来，好歹教他快来宅内，六娘叫他哩。&rdo;西门庆一面又差下玳安：&ldo;明日早起，你和应二爹往门外五岳观请潘道士去。&rdo;俱不在话下。

次日，只见王姑子挎着一盒儿粳米、二十块大辱饼、一小盒儿十香瓜茄来看。李瓶儿见他来，连忙教迎春［扌刍］扶起来坐的。王姑子道了问讯，李瓶儿请他坐下，道：&ldo;王师父，你自印经时去了，影边儿通不见你。我恁不好，你就不来看我看儿？&rdo;王姑子道：&ldo;我的奶奶，我通不知你不好，昨日大娘使了大官儿到庵里，我才晓得。又说印经哩，你不知道，我和薛姑子老y妇合了一场好气。与你老人家印了一场经，只替他赶了网儿。背地里和印经的打了五两银子夹帐，我通没见一个钱儿。你老人家作福，这老y妇到明日堕阿鼻地狱！为他气的我不好了，把大娘的寿日都误了，没曾来。&rdo;李瓶儿道：&ldo;他各人作业，随他罢，你休与他争执了。&rdo;王姑子道：&ldo;谁和他争执甚么。&rdo;李瓶儿道：&ldo;大娘好不恼你哩，说你把他受生经都误了。&rdo;王姑子道：&ldo;我的菩萨，我虽不好，敢误了他的经？──在家整诵了一个月，昨日圆满了，今日才来。先到后边见了他，把我这些屈气告诉了他一遍。我说，不知他六娘不好，没甚么，这盒粳米和些十香爪、几块辱饼，与你老人家吃粥儿。大娘才叫小玉姐领我来看你老人家。&rdo;小玉打开盒儿，李瓶儿看了说道：&ldo;多谢你费心。&rdo;王姑子道：&ldo;迎春姐，你把这辱饼就蒸两块儿来，我亲看你娘吃些粥儿。&rdo;迎春一面收下去了。李瓶儿吩咐迎春：&ldo;摆茶来与王师父吃。&rdo;王姑子道：&ldo;我刚才后边大娘屋里吃了茶，煎些粥来，我看着你吃些。&rdo;

不一时，迎春安放桌儿，摆了四样茶食，打发王姑子吃了，然后拿上李瓶儿粥来，一碟十香甜酱瓜茄、一碟蒸的黄霜霜辱饼、两盏粳米粥，一双小牙筷。迎春拿着，奶子如意儿在旁拿着瓯儿，喂了半日，只呷了两三口粥儿，咬了一些辱饼儿，就摇头儿不吃了，教：&ldo;拿过去罢。&rdo;王姑子道：&ldo;人以水食为命，恁煎的好粥儿，你再吃些儿不是？&rdo;李瓶儿道：&ldo;也得我吃得下去是！&rdo;迎春便把吃茶的桌儿掇过去。王姑子揭开被，看李瓶儿身上，肌体都瘦的没了，唬了一跳，说道：&ldo;我的奶奶，我去时你好些了，如何又不好了，就瘦的恁样的了？&rdo;如意儿道：&ldo;可知好了哩！娘原是气恼上起的病，爹请了太医来看，每日服药，已是好到七八分了。只因八月内，哥儿着了惊唬不好，娘昼夜忧戚，那样劳碌，连睡也不得睡，实指望哥儿好了，不想没了。成日哭泣，又着了那暗气，暗恼在心里，就是铁石人也禁不的，怎的不把病又发了！是人家有些气恼儿，对人前分解分解也还好，娘又不出语，着紧问还不说哩。&rdo;王姑子道：&ldo;那讨气来？你爹又疼他，你大娘又敬他，左右是五六位娘，端的谁气着他？&rdo;奶子道：&ldo;王爷，你不知道──&rdo;因使绣春外边瞧瞧，看关着门不曾：&ldo;──俺娘都因为着了那边五娘一口气。──他那边猫挝了哥儿手，生生的唬出风来。爹来家，那等问着，娘只是不说。落后大娘说了，才把那猫来摔杀了。他还不承认，拿我每煞气。八月里，哥儿死了，他每日那边指桑树骂槐树，百般称快。俺娘这屋里分明听见，有个不恼的！左右背地里气，只是出眼泪。因此这样暗气暗恼，才致了这一场病。──天知道罢了！娘可是好性儿，好也在心里，歹也在心里，姊妹之间，自来没有个面红面赤。有件称心的衣裳，不等的别人有了，他还不穿出来。这一家子，那个不叨贴娘些儿？可是说的，饶叨贴了娘的，还背地不道是。&rdo;王姑子道：&ldo;怎的不道是？&rdo;如意儿道：&ldo;象五娘那边潘姥姥，来一遭，遇着爹在那边歇，就过来这屋里和娘做伴儿。临去，娘与他鞋面、衣服、银子，甚么不与他？五娘还不道是。&rdo;李瓶儿听见，便嗔如意儿：&ldo;你这老婆，平白只顾说他怎的？我已是死去的人了，随他罢了。天不言而自高，地不言而自厚。&rdo;王姑子道：&ldo;我的佛爷，谁如你老人家这等好心！天也有眼，望下看着哩。你老人家往后来还有好处。&rdo;李瓶儿道：&ldo;王师父，还有甚么好处！一个孩儿也存不住，去了。我如今又不得命，身底下弄这等疾，就是做鬼，走一步也不得个伶俐。我心里还要与王师父些银子儿，望你到明日我死了，你替我在家请几位师父，多诵些《血盆经》，忏忏我这罪业。&rdo;王姑子道：&ldo;我的菩萨，你老人家忒多虑了。你好心人，龙天自然加护。&rdo;正说着，只见琴童儿进来对迎春说：&ldo;爹吩咐把房内收拾收拾，花大舅便进来看娘，在前边坐着哩。&rdo;王姑子便起身说道：&ldo;我且往后边去走走。&rdo;李瓶儿道：&ldo;王师父，你休要去了，与我做两日伴儿，我还和你说话哩。&rdo;王姑子道：&ldo;我的奶奶，我不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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