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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第1页）

且说潘金莲从打发西门庆出来，直睡到晌午才爬起来。甫能起来，又懒待梳头。恐怕后边人说他，月娘请他吃饭也不吃，只推不好。大后晌才出房门，来到后边。月娘因西门庆不在，要听薛姑子讲说佛法，演颂金刚科仪。在明间内安放一张经桌儿，焚下香。薛姑子与王姑子两个对坐，妙趣、妙凤两个徒弟立在两边，接念佛号。大妗子、杨姑娘、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和李桂姐众人，一个不少，都在跟前围着他坐的，听他演诵。先是，薛姑子道：

盖闻电光易灭，石火难消。落花无返树之期，逝水绝归源之路。画堂绣阁，命尽有若长空；极品高官，禄绝犹如作梦。黄金白玉，空为祸患之资；红粉轻衣，总是尘劳之费。妻孥无百载之欢，黑暗有千重之苦。一朝枕上，命掩黄泉。青史扬虚假之名，黄土埋不坚之骨。田园百顷，其中被儿女争夺；绫锦千箱，死后无寸丝之分。青春未半，而白发来侵；贺者才闻，而吊者随至。苦，苦，苦！气化清风尘归土。点点轮回唤不回，改头换面无遍数。南无尽虚空遍法界，过去未来佛法僧三宝。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王姑子道：&ldo;当时释迦牟尼佛，乃诸佛之祖，释教之主，如何出家？愿听演说。&rdo;薛姑子便唱《五供养》：

释迦佛，梵王子，舍了江山雪山去，割肉喂鹰鹊巢顶。只修的九龙吐水混金身，才成南无大乘大觉释迦尊。

王姑子又道：&ldo;释迦佛既听演说，当日观音菩萨如何修行，才有庄严百化化身，有大道力？愿听其说──&rdo;

薛姑子正待又唱，只见平安儿慌慌张张走来说道：&ldo;巡按宋爷差了两个快手、一个门子送礼来。&rdo;月娘慌了，说道：&ldo;你爹往夏家吃酒去了，谁人打发他？&rdo;正说着，只见玳安儿回马来家，放进毡包来，说道：&ldo;不打紧，等我拿帖儿对爹说去。教姐夫且请那门子进来，管待他些酒饭儿着。&rdo;这玳安交下毡包，拿着帖子，骑马云飞般走到夏提刑家，如此这般，说巡按宋老爷送礼来。西门庆看了帖子，上写着&ldo;鲜猪一口，金酒二尊，公纸四刀，小书一部&rdo;，下书&ldo;侍生宋乔年拜&rdo;。连忙吩咐：&ldo;到家交书童快拿我的官衔双摺手本回去，门子答赏他三两银子、两方手帕，抬盒的每人与他五钱。&rdo;玳安来家，到处寻书童儿，那里得来？急的只牛回磨转。陈敬济又不在，交傅伙计陪着人吃酒，玳安旋打后边讨了手帕、银子出来，又没人封，自家在柜上弥封停当，叫傅伙计写了，大小三包。因向平安儿道：&ldo;你就不知往那去了？&rdo;平安道：&ldo;头里姐夫在家时，他还在家来。落后姐夫往门外讨银子去了，他也不见了。&rdo;玳安道：&ldo;别要题，一定秫秫小厮在外边胡行乱走的，养老婆去了。&rdo;正在急唣之间，只见陈敬济与书童两个，叠骑骡子才来，被玳安骂了几句，教他写了官衔手本，打发送礼人去了。玳安道：&ldo;贼秫秫小厮，仰［扌扉］着挣了合蓬着去。爹不在，家里不看，跟着人养老婆儿去了。爹又没使你和姐夫门外讨银子，你平白跟了去做甚么！看我对爹说不说！&rdo;书童道：&ldo;你说不是，我怕你？你不说就是我的儿。&rdo;玳安道：&ldo;贼狗攮的秫秫小厮，你赌几个真个？&rdo;走向前，一个泼脚撇翻倒，两个就［石骨］碌成一块了。那玳安得手，吐了他一口唾沫才罢了。说道：&ldo;我接爹去，等我来家和y妇算帐。&rdo;骑马一直去了。

月娘在后边，打发两个姑子吃了些茶食，又听他唱佛曲儿，宣念偈子。那潘金莲不住在旁先拉玉楼不动，又扯李瓶儿，又怕月娘说。月娘便道：&ldo;李大姐，他叫你，你和他去不是。省的急的他在这里恁有［百刂］划没是处的。&rdo;那李瓶儿方才同他出来。被月娘瞅了一眼，说道：&ldo;拔了萝卜地皮宽。交他去了，省的他在这里跑兔子一般。原不是听佛法的人。&rdo;

这潘金莲拉着李瓶儿走出仪门，因说道：&ldo;大姐姐好干这营生，你家又不死人，平白交姑子家中宣起卷来了。都在那里围着他怎的？咱们出来走走，就看看大姐在屋里做甚么哩。&rdo;于是一直走出大厅来。只见厢房内点着灯，大姐和敬济正在里面絮聒，说不见了银子。被金莲向窗棂上打了一下，说道：&ldo;后面不去听佛曲儿，两口子且在房里拌的甚么嘴儿？&rdo;陈敬济出来，看见二人，说道：&ldo;早是我没曾骂出来，原是五娘、六娘来了。请进来坐。&rdo;金莲道：&ldo;你好胆子，骂不是！&rdo;进来见大姐正在灯下纳鞋，说道：&ldo;这咱晚，热剌剌的，还纳鞋？&rdo;因问：&ldo;你两口子嚷的是些甚么？&rdo;陈敬济道：&ldo;你问他。爹使我门外讨银子去，他与了我三钱银子，就教我替他捎销金汗巾子来。不想到那里，袖子里摸银子没了，不曾捎得来。来家他说我那里养老婆，和我嚷骂了这一日，急的我赌身发咒。不想丫头扫地，地下拾起来。他把银子收了不与，还教我明日买汗巾子来。你二位老人家说，却是谁的不是？&rdo;那大姐便骂道：&ldo;贼囚根子，别要说嘴。你不养老婆，平白带了书童儿去做甚么？刚才教玳安甚么不骂出来！想必两个打伙儿养老婆去来。去到这咱晚才来，你讨的银子在那里？&rdo;金莲问道：&ldo;有了银子不曾？&rdo;大姐道：&ldo;刚才丫头扫地，拾起来，我拿着哩。&rdo;金莲道：&ldo;不打紧处。我与你些银子，明日也替我带两方销金汗巾子来。&rdo;李瓶儿便问：&ldo;姐夫，门外有，也捎几方儿与我。&rdo;敬济道：&ldo;门外手帕巷有名王家，专一发卖各色改样销金点翠手帕汗巾儿，随你要多少也有。你老人家要甚么颜色，销甚花样，早说与我，明日都替你一齐带的来了。&rdo;李瓶儿道：&ldo;我要一方老黄销金点翠穿花凤的。&rdo;敬济道：&ldo;六娘，老金黄销上金不现。&rdo;李瓶儿道：&ldo;你别要管我。我还要一方银红绫销江牙海水嵌八宝儿的，又是一方闪色芝麻花销金的。&rdo;敬济便道：&ldo;五娘，你老人家要甚花样？&rdo;金莲道：&ldo;我没银子，只要两方儿够了。要一方玉色绫琐子地儿销金的。&rdo;敬济道：&ldo;你又不是老人家，白剌剌的，要他做甚么？&rdo;金莲道：&ldo;你管他怎的！戴不的，等我往后有孝戴。&rdo;敬济道：&ldo;那一方要甚颜色？&rdo;金莲道：&ldo;那一方，我要娇滴滴紫葡萄颜色四川绫汗巾儿。上销金间点翠，十样锦，同心结，方胜地儿──一个方胜儿里面一对儿喜相逢，两边栏子儿，都是缨络珍珠碎八宝儿。&rdo;敬济听了，说道：&ldo;耶［口乐］，耶［口乐］！再没了？卖瓜子儿打开箱子打嚏喷──琐碎一大堆。&rdo;金莲道：&ldo;怪短命，有钱买了称心货，随各人心里所好，你管他怎的！&rdo;李瓶儿便向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子儿，递与敬济，说：&ldo;连你五娘的都在里头了。&rdo;金莲摇着头儿说道：&ldo;等我与他罢。&rdo;李瓶儿道：&ldo;都一答交姐夫捎了来，那又起个窖儿！&rdo;敬济道：&ldo;就是连五娘的，这银子还多着哩。&rdo;一面取等子称称，一两九钱。李瓶儿道：&ldo;剩下的就与大姑娘捎两方来。&rdo;大姐连忙道了万福。金莲道：&ldo;你六娘替大姐买了汗巾儿，把那三钱银子拿出来，你两口儿斗叶儿，赌了东道罢。少，便叫你六娘贴些儿出来，明日等你爹不在，买烧鸭子、白酒咱每吃。&rdo;敬济道：&ldo;既是五娘说，拿出来。&rdo;大姐递与金莲，金莲交付与李瓶儿收着。拿出纸牌来，灯下大姐与敬济斗。金莲又在旁替大姐指点，登时赢了敬济三掉。忽听前边打门，西门庆来家，金莲与李瓶儿才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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