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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第1页）

书童拿了水来，西门庆洗毕手，回到李瓶儿房中。李瓶儿便问：&ldo;你吃酒？教丫头筛酒你吃。&rdo;西门庆看见桌子底下放着一坛金华酒，便问：&ldo;是那里的？&rdo;李瓶儿不好说是书童儿买进来的，只说：&ldo;我一时要想些酒儿吃，旋使小厮街上买了这坛酒来。打开只吃了两钟儿，就懒待吃了。&rdo;西门庆道：&ldo;阿呀，前头放着酒，你又拿银子买！前日我赊了丁蛮子四十坛河清酒，丢在西厢房内。你要吃时，教小厮拿钥匙取去。&rdo;李瓶儿还有头里吃的一碟烧鸭子、一碟鸡肉、一碟鲜鱼没动，教迎春安排了四碟小菜，切了一碟火薰肉，放下桌儿，在房中陪西门庆吃酒。西门庆更不问这嗄饭是那里，可见平日家中受用，这样东西无日不吃。西门庆饮酒中间想起，问李瓶儿：&ldo;头里书童拿的那帖儿是你与他的？&rdo;李瓶儿道：&ldo;是门外花大舅那里来说，教你饶了那伙人罢。&rdo;西门庆道：&ldo;前日吴大舅来说，我没依。若不是，我定要送问这起光棍。既是他那里分上，我明日到衙门里，每人打他一顿放了罢。&rdo;李瓶儿道：&ldo;又打他怎的？打的那雌牙露嘴。甚么模样！&rdo;西门庆道：&ldo;衙门是这等衙门，我管他雌牙不雌牙。还有比他娇贵的。&rdo;李瓶儿道：&ldo;我的哥哥，你做这刑名官，早晚公门中与人行些方便儿，也是你个阴骘，别的不打紧，只积你这点孩儿罢。&rdo;西门庆道：&ldo;可说什么哩！&rdo;李瓶儿道：&ldo;你到明日，也要少拶打人，得将就将就些儿，那里不是积福处。&rdo;西门庆道：&ldo;公事可惜不的情儿。&rdo;

两个正饮酒中间，只见春梅掀帘子进来。见西门庆正和李瓶儿腿压着腿儿吃酒，说道：&ldo;你每自在吃的好酒儿！这咱晚就不想使个小厮接接娘去？只有来安儿一个跟着轿子，隔门隔户，只怕来晚了，你倒放心！&rdo;西门庆见他花冠不整，云［髟丐］蓬松，便满脸堆笑道：&ldo;小油嘴儿，我猜你睡来。&rdo;李瓶儿道：&ldo;你头上挑线汗巾儿跳上去了，还不往下拉拉！&rdo;因让他：&ldo;好甜金华酒，你吃钟儿。&rdo;西门庆道：&ldo;你吃，我使小厮接你娘去。&rdo;那春梅一手按着桌儿且兜鞋，因说道：&ldo;我才睡起来，心里恶拉拉，懒待吃。&rdo;西门庆道：&ldo;你看不出来，小油嘴吃好少酒儿！&rdo;李瓶儿道：&ldo;左右今日你娘不在，你吃上一钟儿怕怎的？&rdo;春梅道：&ldo;六娘，你老人家自饮，我心里本不待吃，俺娘在家不在家便怎的？就是娘在家，遇着我心不耐烦，他让我，我也不吃。&rdo;西门庆道：&ldo;你不吃，喝口茶儿罢。我使迎春前头叫个小厮，接你娘去。&rdo;因把手中吃的那盏木樨芝麻薰笋泡茶递与他。那春梅似有如无，接在手里，只呷了一口，就放下了。说道：&ldo;你不要教迎春叫去。我已叫了平安儿在这里，他还大些。&rdo;西门庆隔窗就叫平安儿。那小厮应道：&ldo;小的在这里伺候。&rdo;西门庆道：&ldo;你去了，谁看大门？&rdo;平安道：&ldo;小的委付棋童儿在门上。&rdo;西门庆道：&ldo;既如此，你快拿个灯笼接去罢。&rdo;

平安儿于是迳拿了灯笼来迎接潘金莲。迎到半路，只见来安儿跟着轿子从南来了。原来两个是熟抬轿的，一个叫张川儿，一个叫魏聪儿。走向前一把手拉住轿扛子，说道：&ldo;小的来接娘来了。&rdo;金莲就叫平安儿问道：&ldo;是你爹使你来接我？谁使你来？&rdo;平安道：&ldo;是爹使我来倒少！是姐使了小的接娘来了。&rdo;金莲道：&ldo;你爹想必衙门里没来家。&rdo;平安道：&ldo;没来家？门外拜了人，从后晌就来家了。在六娘房里，吃的好酒儿。若不是姐旋叫了小的进去，催逼着拿灯笼来接娘，还早哩！小的见来安一个跟着轿子，又小，只怕来晚了，路上不方便，须得个大的儿来接才好，小的才来了。&rdo;金莲又问：&ldo;你来时，你爹在那里？&rdo;平安道：&ldo;小的来时，爹还在六娘房里吃酒哩。姐禀问了爹，才打发了小的来了。&rdo;金莲听了，在轿子内半日没言语，冷笑骂道：&ldo;贼强人，把我只当亡故了的一般。一发在那y妇屋里睡了长觉罢了。到明日，只交长远倚逞那尿胞种，只休要晌午错了。张川儿在这里听着，也没别人。你脚踏千家门、万家户，那里一个才尿出来的孩子，拿整绫缎尺头裁衣裳与他穿？你家就是王十万，使的使不的？&rdo;张川儿接过来道：&ldo;你老人家不说，小的也不敢说，这个可是使不的。不说可惜，倒只恐折了他，花麻痘疹还没见，好容易就能养活的大？去年东门外一个大庄屯人家，老儿六十岁，见居着祖父的前程，手里无碑记的银子，可是说的牛马成群，米粮无数，丫鬟侍妾成群，穿袍儿的身边也有十七八个。要个儿子花看样儿也没有。东庙里打斋，西寺里修供，舍经施像，那里没求到？不想他第七个房里，生了个儿子，喜欢的了不得。也像咱当家的一般，成日如同掌儿上看擎，锦绣窝儿里抱大。糊了三间雪洞儿的房，买了四五个养娘扶持。成日见了风也怎的，那消三岁，因出痘疹丢了。休怪小的说，倒是泼丢泼养的还好。&rdo;金莲道：&ldo;泼丢泼养？恨不得成日金子儿裹着他哩！&rdo;平安道：&ldo;小的还有桩事对娘说。小的若不说，到明日娘打听出来，又说小的不是了。便是韩伙计说的那伙人，爹衙门里都夹打了，收在监里，要送问他。今早应二爹来和书童儿说话，想必受了几两银子，大包子拿到铺子里，就便凿了二三两使了。买了许多东西嗄饭，在来兴屋里，教他媳妇子整治了，掇到六娘屋里，又买了两瓶金华酒，先和六娘吃了。又走到前边铺子里，和傅二叔、贲四、姐夫、玳安、来兴众人打伙儿，直吃到爹来家时分才散了。&rdo;金莲道：&ldo;他就不让你吃些？&rdo;平安道：&ldo;他让小的？好不大胆的蛮奴才！把娘每还不放在心上。不该小的说，还是爹惯了他，爹先不先和他在书房里干的龌龊营生。况他在县里当过门子，什么事儿不知道？爹若不早把那蛮奴才打发了，到明日咱这一家子吃他弄的坏了。&rdo;金莲问道：&ldo;在你六娘屋里吃酒，吃的多大回？&rdo;平安儿道：&ldo;吃了好一日儿。小的看见他吃的脸儿通红才出来。&rdo;金莲道：&ldo;你爹来家，就不说一句儿？&rdo;平安道：&ldo;爹也打牙粘住了，说什么！&rdo;金莲骂道：&ldo;恁贼没廉耻的昏君强盗！卖了儿子招女婿，彼此腾倒着做。&rdo;嘱咐平安：&ldo;等他再和那蛮奴才在那里干这龌龊营生，你就来告我说。&rdo;平安道：&ldo;娘吩咐，小的知道。娘也只放在心里，休要题出小的一字儿来。&rdo;于是跟着轿子，直说到家门首。

潘金莲下了轿，先进到后边拜见月娘。月娘道：&ldo;你住一夜，慌的就来了？&rdo;金莲道：&ldo;俺娘要留我住。他又招了俺姨那里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在家过活，都挤在一个炕上，谁住他！又恐怕隔门隔户的，教我就来了。俺娘多多上复姐姐：多谢重礼。&rdo;于是拜毕月娘，又到李娇儿、孟玉楼众人房里，都拜了。回到前边，打听西门庆在李瓶儿屋里说话，迳来拜李瓶儿。李瓶儿见他进来，连忙起身，笑着迎接进房里来，说道：&ldo;姐姐来家早，请坐，吃钟酒儿。&rdo;教迎春：&ldo;快拿座儿与你五娘坐。&rdo;金莲道：&ldo;今日我偏了杯，重复吃了双席儿，不坐了。&rdo;说着，扬长抽身就去了。西门庆道：&ldo;好奴才，恁大胆，来家就不拜我拜儿？&rdo;那金莲接过来道：&ldo;我拜你？还没修福来哩。奴才不大胆，什么人大胆！&rdo;看官听说：潘金莲这几句话，分明讥讽李瓶儿，说他先和书童儿吃酒，然后又陪西门庆，岂不是双席儿，那西门庆怎晓得就理。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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