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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第1页）

到次日清早晨，婆娘先起来，穿上衣裳，蓬着头走出来。见角门没插，吃了一惊，又摇门，摇了半日摇不开。走去见西门庆，西门庆隔壁叫迎春替他开了。因看见簪销着门，知是金莲的簪子，就知晚夕他听了出去。这妇人怀着鬼胎，走到前边，正开房门，只见平安从东净里出来，看见他只是笑。蕙莲道：&ldo;怪囚根子，谁和你呲那牙笑哩？&rdo;平安儿道：&ldo;嫂子，俺们笑笑儿也嗔？&rdo;蕙莲道：&ldo;大清早晨，平白笑的是甚么？&rdo;平安道：&ldo;我笑嫂子三日没吃饭，眼前花。我猜你昨日一夜不来家！&rdo;妇人听了此言，便把脸红了，骂道：&ldo;贼提口拔舌见鬼的囚根子，我那一夜不在屋里睡？怎的不来家？&rdo;平安道：&ldo;我刚才还看见嫂子锁着门，怎的赖得过？&rdo;蕙莲道：&ldo;我早起身，就往五娘屋里，只刚才出来。你这囚在那里来？&rdo;平安道：&ldo;我听见五娘教你腌螃蟹，说你会劈的好腿儿。嗔道五娘使你门首看着卖簸箕的，说你会咂得好舌头。&rdo;把妇人说的急了，拿起条门闩来，赶着平安儿绕院子骂道：&ldo;贼汗邪囚根子，看我到明日对他说不说。不与你个功德也不怕，狂的有些褶儿也怎的？&rdo;那平安道：&ldo;耶［口乐］，嫂子，将就着些儿罢。对谁说？我晓得你往高枝儿上去了。&rdo;那蕙莲急起来，只赶着他打。不料玳安正在印子铺走出来，一把手将闩夺住了，说道：&ldo;嫂子为甚么打他？&rdo;蕙莲道：&ldo;你问那呲牙囚根子，口里白说六道的，把我的胳膊都气软了！&rdo;那平安得手往外跑了。玳安推着他说：&ldo;嫂子，你少生气着恼，且往屋里梳头去罢。&rdo;妇人便向腰间荷包里，取出三四分银子来，递与玳安道：&ldo;累你替我拿大碗烫两个合汁来我吃，把汤盛在铫子里罢。&rdo;玳安道：&ldo;不打紧，等我去。&rdo;一手接了。连忙洗了脸，替他烫了合汁来。妇人让玳安吃了一碗，他也吃了一碗，方才梳了头，锁上门，先到后边月娘房里打了卯儿，然后来金莲房里。

金莲正临镜梳头。蕙莲小意儿，在旁拿抵镜、掇洗手水，殷情侍奉。金莲正眼也不瞧他。蕙莲道：&ldo;娘的睡鞋裹脚，我卷平收了去？&rdo;金莲道：&ldo;由他。你放着，叫丫头进来收。&rdo;便叫秋ju：&ldo;贼奴才，往那去了？&rdo;蕙莲道：&ldo;秋ju扫地哩。春梅姐在那里梳头哩。&rdo;金莲道：&ldo;你别要管他，丢着罢，亦发等他们来收拾。歪蹄泼脚的，没的沾污了嫂子的手。你去扶侍你爹，爹也得你恁个人儿扶侍他，才可他的心。俺们都是露水夫妻，再醮货儿。只嫂子是正名正顶轿子娶将来的，是他的正头老婆，秋胡戏。&rdo;这妇人听了，正道着昨日晚夕他的真病，于是向前双膝跪下，说道：&ldo;娘是小的一个主儿，娘不高抬贵手，小的一时儿存站不的。当初不因娘宽恩，小的也不肯依随爹。就是后边大娘，无过只是个大纲儿。小的还是娘抬举多，莫不敢在娘面前欺心？随娘查访，小的但有一字欺心，到明日不逢好死，一个毛孔儿里生下一个疔疮。&rdo;金莲道：&ldo;不是这等说。我眼里放不下砂子的人。汉子既要了你，俺们莫不与争？不许你在汉子跟前弄鬼，轻言轻语的。你说你把俺们踩下去了，你要在中间踢跳，我的姐姐，对你说，把这样心儿且吐了些儿罢！&rdo;蕙莲道：&ldo;娘再访，小的并不敢欺心，到只怕昨日晚夕娘错听了。&rdo;金莲道：&ldo;傻嫂子，我闲的慌，听你怎的？我对你说了罢，十个老婆买不住一个男子汉的心。你爹虽故家里有这几个老婆，或是外边请人家的粉头，来家通不瞒我一些儿，一五一十就告我说。你大娘当时和他一个鼻子眼儿里出气，甚么事儿来家不告诉我？你比他差些儿。&rdo;说得老婆闭口无言，在房中立了一回，走出来了。刚到仪门夹道内，撞见西门庆，说道：&ldo;你好人儿，原来昨日人对你说的话儿，你就告诉与人。今日教人下落了我恁一顿！我和你说的话儿，只放在你心里，放烂了才好。为甚么对人说？干净你这嘴头子就是个走水的槽。有话到明日不告你说了。&rdo;西门庆道：&ldo;甚么话？我并不知道。&rdo;那妇人瞅了一眼，往前边去了。

这妇人嘴儿乖，常在门前站立，买东买西，赶着傅伙计叫傅大郎，陈敬济叫姑夫，贲四叫老四。因和西门庆勾搭上了，越发在人前花哨起来，常和众人打牙犯嘴，全无忌惮。或一时叫：&ldo;傅大郎，我拜你拜，替我门首看着卖粉的。&rdo;那傅伙计老成，便惊心儿替他门首看着，过来叫住，请他出来买。玳安故意戏他，说道：&ldo;嫂子，卖粉的早晨过去了，你早出来，拿秤称他的好来！&rdo;婆娘骂道：&ldo;贼猴儿，里边五娘、六娘使我要买搽的粉，你如何说拿秤称二斤胭脂三斤粉，教那y妇搽了又搽？看我进里边对他说不说？&rdo;玳安道：&ldo;耶［口乐］，嫂子，行动只拿五娘吓我！&rdo;一回又叫：&ldo;贲老四，我对你说，门首看着卖梅花ju花的，我要买两对儿戴。&rdo;那贲四误了买卖，好歹专心替他看着卖的叫住，请他出来买。妇人立在二层门里，打门厢儿拣，要了他两对［髟丐］花大翠，又是两方紫绫闪色销金汗巾儿，共该他七钱五分银子。妇人向腰里摸出半侧银子儿来，央及贲四替他凿，称七钱五分与他。那贲四正写着帐，丢下走来替他锤。只见玳安来说道：&ldo;等我与嫂子凿。&rdo;一面接过银子在手，且不凿，只顾瞧这银子。妇人道：&ldo;贼猴儿，不凿，只顾端详甚么？你半夜没听见狗咬？是偷来的银子！&rdo;玳安道：&ldo;偷到不偷。这银子到有些眼熟，倒象爹银子包儿里的。前日爹在灯市里，凿与卖勾金蛮子的银子，还剩了一半，就是这银子。我记得千真万真。&rdo;妇人道：&ldo;贼囚，一个天下，人还有一样的，爹的银子怎的到得我手里？&rdo;玳安笑道：&ldo;我知道甚么帐儿！&rdo;妇人便赶着打。玳安把银子凿下七钱五分，交与卖花翠的，把剩的银子拿在手里，不与他去了。妇人道：&ldo;贼囚根子！你敢拿了去，我算你好汉！&rdo;玳安道：&ldo;我不拿你的。你把剩下的，与我些儿买果子吃。&rdo;那妇人道：&ldo;贼猴儿，你递过来，我与你。&rdo;哄和玳安递到他手里，只掠了四五分一块与他，别的还塞在腰里，一直进去了。

自此以后，常在门首成两价拿银钱买剪截花翠汗巾之类，甚至瓜子儿四五升里进去，分与各房丫鬟并众人吃。头上治的珠子箍儿，金灯笼坠子，黄烘烘的。衣服底下穿着红［纟路］绸裤儿，线捺护膝。又大袖子袖着香茶、香桶子三四个，带在身边。见一日也花消二三钱银子，都是西门庆背地与他的，此事不必细说。这妇人自从金莲识破他机关，每日只在金莲房里，把小意儿贴恋，与他顿茶顿水，做鞋脚针指，不拿强拿，不动强动。正经月娘后边，每日只打个到面儿，就到金莲这边来。每日和金莲、瓶儿两个下棋、抹牌，行成伙儿。或一时撞见西门庆来，金莲故意令他旁边斟酒，教他一处坐了顽耍，只图汉子喜欢。正是：

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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