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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第1页）

狂蜂浪蝶有时见，飞入梨花没寻处。

敬济见妇人去了，默默归房，心中怏怏不乐。口占《折桂令》一词，以遣其闷：

我见他斜戴花枝，朱唇上不抹胭脂，似抹胭脂。前日相逢，似有私情，未见私情。欲见许，何曾见许！似推辞，本是不推辞。约在何时？会在何时？不相逢，他又相思；既相逢，我又相思。

且不说吴月娘等在花园中饮酒。单表西门庆从门外夏提刑庄子上吃了酒回家，打南瓦子巷里头过。平昔在三街两巷行走，捣子们都认的──宋时谓之捣子，今时俗呼为光棍。内中有两个，一名糙里蛇鲁华，一名过街鼠张胜，常受西门庆资助，乃鸡窃狗盗之徒。西门庆见他两个在那里耍钱，就勒住马，上前说话。二人连忙走到跟前，打个半跪道：&ldo;大官人，这咱晚往那里去来？&rdo;西门庆道：&ldo;今日是提刑所夏老爹生日，门外庄上请我们吃了酒来。我有一椿事央烦你们，依我不依？&rdo;二人道：&ldo;大官人没的说，小人平昔受恩甚多，如有使令，虽赴汤蹈火，万死何辞！&rdo;西门庆道：&ldo;既是恁说，明日来我家，我有话吩咐你。&rdo;二人道：&ldo;那里等的到明日！你老人家说与小人罢，端的有甚么事？&rdo;西门庆附耳低言，便把蒋竹山要了李瓶儿之事说了一遍：&ldo;只要你弟兄二人替我出这口气儿便了！&rdo;因在马上搂起衣底顺袋中，还有四五两碎银子，都倒与二人。便道：&ldo;你两个拿去打酒吃。只要替我干得停当，还谢你二人。&rdo;鲁华那里肯接，说道：&ldo;小人受你老人家恩还少哩！我只道教俺两个往东洋大海里拔苍龙头上角，西华岳山中取猛虎口中牙，便去不的，这些小之事，有何难哉！这个银两，小人断不敢领。&rdo;西门庆道：&ldo;你不收，我也不央及你了。&rdo;教玳安接了银子，打马就走。又被张胜拦住说：&ldo;鲁华，你不知他老人家性儿？你不收，恰似咱每推脱的一般。&rdo;一面接了银子，扒到地下磕了头，说道：&ldo;你老人家只顾家里坐着，不消两日，管情稳［扌日］［扌日］教你笑一声。&rdo;张胜道：&ldo;只望大官人到明日，把小人送与提刑夏老爹那里答应，就够了小人了。&rdo;西门庆道：&ldo;这个不打紧。&rdo;后来西门庆果然把张胜送在守备府做了个亲随。此系后事，表过不题。那两个捣子，得了银子，依旧耍钱去了。

西门庆骑马来家，已是日西时分。月娘等众人，听见他进门，都往后边去了，只有金莲在卷棚内看收家活。西门庆不往后边去，迳到花园里来，见妇人在亭子上收家伙，便问：&ldo;我不在，你在这里做甚么来？&rdo;金莲笑道：&ldo;俺们今日和大姐姐开门看了看，谁知你来的恁早。&rdo;西门庆道：&ldo;今日夏大人费心，庄子上叫了四个唱的，只请了五位客到。我恐怕路远，来的早。&rdo;妇人与他脱了衣裳，因说道：&ldo;你没酒，教丫头看酒来你吃。&rdo;西门庆吩咐春梅：&ldo;把别的菜蔬都收下去，只留下几碟细果子儿，筛一壶葡萄酒来我吃。&rdo;坐在上面椅子上，因看见妇人上穿沉香色水纬罗对襟衫儿，五色绉纱眉子，下着白碾光绢挑线裙儿，裙边大红段子白绫高低鞋儿。头上银丝［髟狄］髻，金镶分心翠梅钿儿，云鬓簪着许多花翠。越显得红馥馥朱唇、白腻腻粉脸，不觉y心辄起，搀着他两只手儿，搂抱在一处亲嘴。不一时，春梅筛上酒来，两个一递一口儿饮酒咂舌。妇人一面抠起裙子，坐在身上，噙酒哺在他口里，然后纤手拈了一个鲜莲蓬子，与他吃。西门庆道：&ldo;涩剌剌的，吃他做甚么？&rdo;妇人道：&ldo;我的儿，你就吊了造化了，娘手里拿的东西儿你不吃！&rdo;又口中噙了一粒鲜核桃仁儿，送与他，才罢了。西门庆又要玩弄妇人的胸辱。妇人一面摊开罗衫，露出美玉无瑕、香馥馥的苏胸，紧就就的香辱。揣摸良久，用口舐之，彼此调笑，曲尽&ldo;于飞&rdo;。

西门庆乘着欢喜，向妇人道：&ldo;我有一件事告诉你，到明日，教你笑一声。你道蒋太医开了生药铺，到明日管情教他脸上开果子铺来。&rdo;妇人便问怎么缘故。西门庆悉把今日门外撞遇鲁、张二人之事，告诉了一遍。妇人笑道：&ldo;你这个众生，到明日不知作多少罪业。&rdo;又问：&ldo;这蒋太医，不是常来咱家看病的么？我见他且是谦恭，见了人把头只低着，可怜见儿的，你这等做作他！&rdo;西门庆道：&ldo;你看不出他。你说他低着头儿，他专一看你的脚哩。&rdo;妇人道：&ldo;汗邪的油嘴！他可可看人家老婆的脚？我不信，他一个文墨人儿，也干这个营生？&rdo;西门庆道：&ldo;你看他迎面儿，就误了勾当，单爱外装老成内藏jian诈。&rdo;两个说笑了一回，不吃酒了，收拾了家活，归房宿歇，不在话下。

却说李瓶儿招赘了蒋竹山，约两月光景。初时蒋竹山图妇人喜欢，修合了些戏药，买了些景东人事、美女想思套之类，实指望打动妇人。不想妇人在西门庆手里狂风骤雨经过的，往往干事不称其意，渐生憎恶，反被妇人把y器之物，都用石砸的稀碎丢掉了。又说：&ldo;你本虾鳝，腰里无力，平白买将这行货子来戏弄老娘！把你当块肉儿，原来是个中看不中吃腊枪头，死王八！&rdo;常被妇人半夜三更赶到前边铺子里睡。于是一心只想西门庆，不许他进房。每日［耳吉］聒着算帐，查算本钱。

这竹山正受了一肚气，走在铺子小柜里坐的，只见两个人进来，吃的浪浪跄跄，楞楞睁睁，走在凳子上坐下。先是一个问道：&ldo;你这铺中有狗黄没有？&rdo;竹山笑道：&ldo;休要作戏。只有牛黄，那有狗黄？&rdo;又问：&ldo;没有狗黄，你有冰灰也罢，拿来我瞧，我要买你几两。&rdo;竹山道：&ldo;生药行只有冰片，是南海波斯国地道出的，那讨冰灰来？&rdo;那一个说道：&ldo;你休问他，量他才开了几日铺子，那里有这两椿药材？只与他说正经话罢。蒋二哥，你休推睡里梦里。你三年前死了娘子儿，问这位鲁大哥借的那三十两银子，本利也该许多，今日问你要来了。俺们才进门就先问你要，你在人家招赘了，初开了这个铺子，恐怕丧了你行止，显的俺们没阴骘了。故此先把几句风话来教你认范。你不认范，他这银子你少不得还他。&rdo;竹山听了，吓了个立睁，说道：&ldo;我并没有借他甚么银子。&rdo;那人道：&ldo;你没借银，却问你讨？自古苍蝇不钻那没fèng的蛋，快休说此话！&rdo;竹山道：&ldo;我不知阁下姓甚名谁，素不相识，如何来问我要银子？&rdo;那人道：&ldo;蒋二哥，你就差了！自古于官不贫，赖债不富。想着你当初不得地时，串铃儿卖膏药，也亏了这位鲁大哥扶持，你今日就到这田地来。&rdo;这个人道：&ldo;我便姓鲁，叫做鲁华，你某年借了我三十两银子，发送妻小，本利该我四十八两，少不的还我。&rdo;竹山慌道：&ldo;我那里借你银子来？就借你银子，也有文书保人。&rdo;张胜道：&ldo;我张胜就是保人。&rdo;因向袖中取出文书，与他照了照。把竹山气的脸腊查也似黄了，骂道：&ldo;好杀才狗男女！你是那里捣子，走来吓诈我！&rdo;鲁华听了，心中大怒，隔着小柜，飕的一拳去，早飞到竹山面门上，就把鼻子打歪在半边，一面把架上药材撒了一街。竹山大骂：&ldo;好贼捣子！你如何来抢夺我货物？&rdo;因叫天福儿来帮助，被鲁华一脚踢过一边，那里再敢上前。张胜把竹山拖出小柜来，拦住鲁华手，劝道：&ldo;鲁大哥，你多日子也耽待了，再宽他两日儿，教他凑过与你便了。蒋二哥，你怎么说？&rdo;竹山道：&ldo;我几时借他银子来？就是问你借的，也等慢慢好讲，如何这等撒野？&rdo;张胜道：&ldo;蒋二哥，你这回吃了橄榄灰儿──回过味来了。你若好好早这般，我教鲁大哥饶让你些利钱儿，你便两三限凑了还他，才是话。你如何把硬话儿不认，莫不人家就不问你要罢？&rdo;那竹山听了道：&ldo;气杀我，我和他见官去！谁借他甚么钱来！&rdo;张胜道：&ldo;你又吃了早酒了！&rdo;不提防鲁华又是一拳，仰八叉跌了一交，险不倒栽入洋沟里，将发散开，巾帻都污浊了。竹山大叫&ldo;青天白日&rdo;起来，被保甲上来，都一条绳子拴了。李瓶儿在房中听见外边人嚷，走来帘下听觑，见地方拴的竹山去了，气的个立睁。使出冯妈妈来，把牌面幌子都收了。街上药材，被人抢了许多。一面关闭了门户，家中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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