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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器列象州之古玩，帘开合浦之明珠。水晶盘内，高堆火枣交梨；碧玉杯中，满泛琼浆玉液。烹龙肝，炮凤腑，果然下箸了万钱；黑熊掌，紫驼蹄，酒后献来香满座。碾破凤团，白玉瓯中分白浪；斟来琼液，紫金壶内喷清香。毕竟压赛孟尝君，只此敢欺石崇富。

当下西门庆与吴月娘居上，其余多两旁列坐，传杯弄盏，花簇锦攒。饮酒间，只见小厮玳安领下一个小厮、一个小女儿，才头发齐眉，生得乖觉，拿着两个盒儿，说道：&ldo;隔壁花家，送花儿来与娘们戴。&rdo;走到西门庆、月娘众人跟前，都磕了头，立在旁边，说：&ldo;俺娘使我送这盒儿点心并花儿与西门大娘戴。&rdo;揭开盒儿看，一盒是朝廷上用的果馅椒盐金饼，一盒是新摘下来鲜玉簪花。月娘满心欢喜，说道：&ldo;又叫你娘费心。&rdo;一面看菜儿，打发两个吃了点心。月娘与了那小丫头一方汗巾儿，与了小厮一百文钱，说道：&ldo;多上覆你娘，多谢了。&rdo;因问小丫头儿：&ldo;你叫什么名字？&rdo;他回言道：&ldo;我叫绣春。小厮便是天福儿。&rdo;打发去了。月娘便向西门庆道：&ldo;咱这花家娘子儿，倒且是好，常时使小厮丫头送东西与我们。我并不曾回些礼儿与他。&rdo;西门庆道：&ldo;花二哥娶了这娘子儿，今不上二年光景。他自说娘子好个性儿。不然房里怎生得这两个好丫头。&rdo;月娘道：&ldo;前者他家老公公死了出殡时，我在山头会他一面。生得五短身材，团面皮，细湾湾两道眉儿，且是白净，好个温克性儿。年纪还小哩，不上二十四五。&rdo;西门庆道：&ldo;你不知，他原是大名府梁中书妾，晚嫁花家子虚，带一分好钱来。&rdo;月娘道：&ldo;他送盒儿来，咱休差了礼数，到明日也送些礼物回答他。&rdo;

看官听说：原来花子虚浑家姓李，因正月十五所生，那日人家送了一对鱼瓶儿来，就小字唤做瓶姐。先与大名府梁中书为妾。梁中书乃东京蔡太师女婿，夫人性甚嫉妒，婢妾打死者多埋在后花园中。这李氏只在外边书房内住，有养娘伏侍。只因政和三年正月上元之夜，梁中书同夫人在翠云楼上，李逵杀了全家老小，梁中书与夫人各自逃生。这李氏带了一百颗西洋大珠，二两重一对鸦青宝石，与养娘走上东京投亲。那时花太监由御前班直升广南镇守，因侄男花子虚没妻室，就使媒婆说亲，娶为正室。太监到广南去，也带他到广南，住了半年有余。不幸花太监有病，告老在家，因是清河县人，在本县住了。如今花太监死了，一分钱多在子虚手里。每日同朋友在院中行走，与西门庆都是前日结拜的弟兄。终日与应伯爵、谢希大一班十数个，每月会在一处，叫些唱的，花攒锦簇顽耍。众人又见花子虚乃是内臣家勤儿，手里使钱撒漫，哄着他在院中请婊子，整夜不归。正是：

紫陌春光好，红楼醉管弦。

人生能有几？不乐是徒然。

此事表过不题。且说当日西门庆率同妻妾，合家欢乐，在芙蓉亭上饮酒，至晚方散。归来潘金莲房中，已有半酣，乘着酒兴，要和妇人云雨。妇人连忙熏香打铺，和他解衣上床。西门庆且不与他云雨，明知妇人第一好品箫，于是坐在青纱帐内，令妇人马爬在身边，双手轻笼金钏，捧定那话，往口里吞放。西门庆垂首玩其出入之妙，鸣咂良久，y情倍增，因呼春梅进来递茶。妇人恐怕丫头看见，连忙放下帐子来。西门庆道：&ldo;怕怎么的？&rdo;因说起：&ldo;隔壁花二哥房里到有两个好丫头，今日送花来的是小丫头。还有一个也有春梅年纪，也是花二哥收用过了。但见他娘在门首站立，他跟出来，却是生得好模样儿。谁知这花二哥年纪小小的，房里恁般用人！&rdo;妇人听了，瞅了他一眼，说道：&ldo;怪行货子，我不好骂你，你心里要收这个丫头，收他便了，如何远打周折，指山说磨，拿人家来比奴。奴不是那样人，他又不是我的丫头！既然如此，明日我往后边坐一回，腾个空儿，你自在房中叫他来，收他便了。&rdo;西门庆听了，欢喜道：&ldo;我的儿，你会这般解趣，怎教我不爱你！&rdo;二人说得情投意洽，更觉美爱无加，慢慢的品箫过了，方才抱头交股而寝。正是：自有内事迎郎意，殷勤快把紫箫吹。有《西江月》为证：

纱帐香飘兰麝，

娥眉惯把箫吹。

雪莹玉体透房帏，

禁不住魂飞魄碎。

玉腕款笼金钏，

两情如醉如痴。

才郎情动嘱奴知，

慢慢多咂一会。

到次日，果然妇人往孟玉楼房中坐了。西门庆叫春梅到房中，收用了这妮子。正是：

春点杏桃红绽蕊，风欺杨柳绿翻腰。

潘金莲自此一力抬举他起来，不令他上锅抹灶，只叫他在房中铺床叠被，递茶水，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他，缠得两只脚小小的。原来春梅比秋ju不同，性聪慧，喜谑浪，善应对，生的有几分颜色，西门庆甚是宠他。秋ju为人浊蠢，不谙事体，妇人常常打的是他。正是：

燕雀池塘语话喧，蜂柔蝶嫩总堪怜。

虽然异数同飞鸟，贵贱高低不一般。

第十一回　　　　潘金莲激打孙雪娥　　西门庆梳笼李桂姐诗曰：

六街箫鼓正喧阗，初月今朝一线添。

睡去乌衣惊玉剪，斗来宵烛浑朱帘。

香绡染处红余白，翠黛攒来苦味甜。

阿姐当年曾似此，纵他戏汝不须嫌。

话说潘金莲在家恃宠生骄，颠寒作热，镇日夜不得个宁静。性极多疑，专一听篱察壁。那个春梅，又不是十分耐烦的。一日，金莲为些零碎事情不凑巧，骂了春梅几句。春梅没处出气，走往后边厨房下去，槌台拍凳闹狠狠的模样。那孙雪娥看不过，假意戏他道：&ldo;怪行货子！想汉子便别处去想，怎的在这里硬气？&rdo;春梅正在闷时，听了这句，不一时暴跳起来：&ldo;那个歪斯缠我哄汉子？&rdo;雪娥见他性不顺，只做不听得。春梅便使性做几步走到前边来，一五一十，又添些话头，道：&ldo;他还说娘教爹收了我，俏一帮儿哄汉子。&rdo;挑拨与金莲知道。金莲满肚子不快活。因送吴月娘出去送殡，起身早些，有些身子倦，睡了一觉，走到亭子上。只见孟玉楼摇［风占］的走来，笑嘻嘻道：&ldo;姐姐如何闷闷的不言语？&rdo;金莲道：&ldo;不要说起，今早倦的了不得。三姐你在那里去来？&rdo;玉楼道：&ldo;才到后面厨房里走了走来。&rdo;金莲道：&ldo;他与你说些甚么来？&rdo;玉楼道：&ldo;姐姐没言语。&rdo;金莲心虽怀恨，口里却不说出。两个做了一回针指。只见春梅拿茶来，吃毕，两个闷倦，就放桌儿下棋耍子。忽见看园门小厮琴童走来，报道：&ldo;爹来了。&rdo;慌的两个妇人收棋子不迭。西门庆恰进门槛，看见二人家常都带着银丝［髟狄］髻，露着四鬓，耳边青宝石坠子，白纱衫儿，银红比甲，挑线裙子，双弯尖［走乔］，红鸳瘦小，一个个粉妆玉琢，不觉满面堆笑，戏道：&ldo;好似一对儿粉头，也值百十两银子！&rdo;潘金莲说道：&ldo;俺们倒不是粉头，你家正有粉头在后边哩！&rdo;那玉楼抽身就往后走，被西门庆一手拉住，说道：&ldo;你往那里去？我来了，你倒要脱身去了。实说，我不在家，你两个在这里做甚么？&rdo;金莲道：&ldo;俺俩个闷的慌，在这里下了两盘棋，时没做贼，谁知道你就来了。&rdo;一面替他接了衣服，说道：&ldo;你今日送殡来家早。&rdo;西门庆道：&ldo;今日斋堂里都是内相同官，天气又热，我不耐烦，先来家。&rdo;玉楼问道：&ldo;他大娘怎的还不来？&rdo;西门庆道：&ldo;他的轿子也待进城，我先回，使两个小厮接去了。&rdo;一面坐下。因问：&ldo;你两个下棋赌些甚么？&rdo;金莲道：&ldo;俺两个自下一盘耍子，平白赌什么？&rdo;西门庆道：&ldo;等我和你们下一盘，那个输了，拿出一两银子做东道。&rdo;金莲道：&ldo;俺们没银子。&rdo;西门庆道：&ldo;你没银子，拿簪子问我当，也是一般。&rdo;于是摆下棋子，三人下了一盘。潘金莲输了。西门庆才数子儿，被妇人把棋子扑撒乱了。一直走到瑞香花下，倚着湖山，推掐花儿。西门庆寻到那里，说道：&ldo;好小油嘴儿！你输了棋子，却躲在这里。&rdo;那妇人见西门庆来，昵笑不止，说道：&ldo;怪行货子！孟三儿输了，你不敢禁他，却来缠我！&rdo;将手中花撮成瓣儿，洒西门庆一身。被西门庆走向前，双关抱住，按在湖山畔，就口吐丁香，舌融甜唾，戏谑做一处。不防玉楼走到根前，叫道：&ldo;六姐，他大娘来家了。咱后边去来。&rdo;这妇人撇了西门庆，说道：&ldo;哥儿，我回来和你答话。&rdo;遂同玉楼到后边，与月娘道了万福。月娘问：&ldo;你们笑甚么？&rdo;玉楼道：&ldo;六姐今日和他爹下棋，输了一两银子，到明日整治东道，请姐姐耍子。&rdo;月娘笑了。金莲只在月娘面前打了个照面儿，就走来前边陪伴西门庆。吩咐春梅房中薰香，预备澡盆浴汤，准备晚间效鱼水之欢。看官听说：家中虽是吴月娘居大，常有疾病，不管家事。只是人情来往，出入银钱，都在李娇儿手里。孙雪儿单管率领家人媳妇，在厨中上灶，打发各房饮食。譬如西门庆在那房里宿歇，或吃酒，或吃饭，造甚汤水，俱经雪娥手中整理，那房里丫头自往厨下去拿。此不必说。当晚西门庆在金莲房中，吃了回酒，洗毕澡，两人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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