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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风日晴和漫出游，偶从帘下识娇羞。

只因临去秋波转，惹起春心不自由。

当时妇人见了那人生的风流浮浪，语言甜净，更加几分留恋：&ldo;倒不知此人姓甚名谁，何处居住。他若没我情意时，临去也不回头七八遍了。&rdo;却在帘子下眼巴巴的看不见那人，方才收了帘子，关上大门，归房去了。

看官听说，这人你道是谁？却原来正是那嘲风弄月的班头，拾翠寻香的元帅，开生药铺复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的西门大官人便是。只因他第三房妾卓二姐死了，发送了当，心中不乐，出来街上行走，要寻应伯爵到那里去散心耍子。却从这武大门前经过，不想撞了这一下子在头上。却说这西门大官人自从帘子下见了那妇人一面，到家寻思道：&ldo;好一个雌儿，怎能够得手？&rdo;猛然想起那间壁卖茶王婆子来，堪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ldo;撮合得此事成，我破费几两银子谢他，也不值甚的。&rdo;于是连饭也不吃，走出街上闲游，一直迳踅入王婆茶坊里来，便去里边水帘下坐了。王婆笑道：&ldo;大官人却才唱得好个大肥喏！&rdo;西门庆道：&ldo;干娘，你且来，我问你，间壁这个雌儿是谁的娘子？&rdo;王婆道：&ldo;他是阎罗大王的妹子，五道将军的女儿，问他怎的？&rdo;西门庆道：&ldo;我和你说正话，休要取笑。&rdo;王婆道：&ldo;大官人怎的不认得？他老公便是县前卖熟食的。&rdo;西门庆道：&ldo;莫不是卖枣糕徐三的老婆？&rdo;王婆摇手道：&ldo;不是，若是他，也是一对儿。大官人再猜。&rdo;西门庆道：&ldo;敢是卖［饣骨］［饣出］的李三娘子儿？&rdo;王婆摇手道：&ldo;不是，若是他，倒是一双。&rdo;西门庆道：&ldo;莫不是花胳膊刘小二的婆儿？&rdo;王婆大笑道：&ldo;不是，若是他时，又是一对儿。大官人再猜。&rdo;西门庆道：&ldo;干娘，我其实猜不着了。&rdo;王婆哈哈笑道：&ldo;我好交大官人得知了罢，他的盖老便是街上卖炊饼的武大郎。&rdo;西门庆听，跌脚笑道：&ldo;莫不是人叫他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么？&rdo;王婆道：&ldo;正是他。&rdo;西门庆听了，叫起苦来，说是：&ldo;好一块羊肉，怎生落在狗口里！&rdo;王婆道：&ldo;便是这般故事，自古骏马却驮痴汉走，美妻常伴拙夫眠。月下老偏这等配合。&rdo;西门庆道：&ldo;干娘，我少你多少茶果钱？&rdo;王婆道：&ldo;不多，由他，歇些时却算不妨。&rdo;西门庆又道：&ldo;你儿子王潮跟谁出去了？&rdo;王婆道：&ldo;说不的，跟了一个淮上客人，至今不归，又不知死活。&rdo;西门庆道：&ldo;却不交他跟我，那孩子倒乖觉伶俐。&rdo;王婆道：&ldo;若得大官人抬举他时，十分之好。&rdo;西门庆道：&ldo;待他归来，却再计较。&rdo;说毕，作谢起身去了。

约莫未及两个时辰，又踅将来王婆门首，帘边坐的，朝着武大门前半歇。王婆出来道：&ldo;大官人，吃个梅汤？&rdo;西门庆道：&ldo;最好多加些酸味儿。&rdo;王婆做了个梅汤，双手递与西门庆吃了。将盏子放下，西门庆道：&ldo;干娘，你这梅汤做得好，有多少在屋里？&rdo;王婆笑道：&ldo;老身做了一世媒，那讨不在屋里！&rdo;西门庆笑道：&ldo;我问你这梅汤，你却说做媒，差了多少！&rdo;王婆道：&ldo;老身只听得大官人问这媒做得好。&rdo;西门庆道：&ldo;干娘，你既是撮合山，也与我做头媒，说头好亲事，我自重重谢你。&rdo;王婆道：&ldo;看这大官人作戏！你宅上大娘子得知，老婆子这脸上怎吃得那耳刮子！&rdo;西门庆道：&ldo;我家大娘子最好性格。见今也有几个身边人在家，只是没一个中得我意的。你有这般好的，与我主张一个，便来说也不妨。若是回头人儿也好，只是要中得我意。&rdo;王婆道：&ldo;前日有一个倒好，只怕大官人不要。&rdo;西门庆道：&ldo;若是好时，与我说成了，我自重谢你。&rdo;王婆道：&ldo;生的十二分人才，只是年纪大些。&rdo;西门庆道：&ldo;自古半老佳人可共，便差一两岁也不打紧。真个多少年纪？&rdo;王婆道：&ldo;那娘子是丁亥生，属猪的，交新年却九十三岁了。&rdo;西门庆笑道：&ldo;你看这风婆子，只是扯着风脸取笑。&rdo;说毕，西门庆笑着起身去。

看看天色晚了，王婆恰才点上灯来，正要关门，只见西门庆又踅将来，迳去帘子底下凳子上坐下，朝着武大门前只顾将眼睃望。王婆道：&ldo;大官人吃个和合汤？&rdo;西门庆道：&ldo;最好！干娘放甜些。&rdo;王婆连忙取一钟来与西门庆吃了。坐到晚夕，起身道：&ldo;干娘，记了帐目，明日一发还钱。&rdo;王婆道：&ldo;由他，伏惟安置，来日再请过论。&rdo;西门庆笑了去。到家甚是寝食不安，一片心只在妇人身上。就是他大娘子月娘，见他这等失张失致的，只道为死了卓二姐的缘故，倒没做理会处。当晚无话。

次日清晨，王婆恰才开门，把眼看外时，只见西门庆又早在街前来回踅走。王婆道：&ldo;这刷子踅得紧！你看我着些甜糖抹在这厮鼻子上，交他抵不着。那厮全讨县里人便宜，且交他来老娘手里纳些贩钞，嫌他几个风流钱使。&rdo;原来这开茶坊的王婆，也不是守本分的，便是积年通殷勤，做媒婆，做卖婆，做牙婆，又会收小的，也会抱腰，又善放刁，端的看不出这婆子的本事来。但见：

开言欺陆贾，出口胜隋何。只凭说六国唇枪，全仗话三齐舌剑。只鸾孤凤，霎时间交仗成双；寡妇鳏男，一席话搬说摆对。解使三里门内女，遮莫九皈殿中仙。玉皇殿上侍香金童，把臂拖来；王母宫中传言玉女，拦腰抱住。略施jian计，使阿罗汉抱住比丘尼；才用机关，交李天王搂定鬼子母。甜言说诱，男如封涉也生心；软语调合，女似麻姑须乱性。藏头露尾，撺掇淑女害相思；送暖偷寒，调弄嫦娥偷汉子。

这婆子正开门，在茶局子里整理茶锅，张见西门庆踅过几遍，奔入茶局子水帘下，对着武大门首，不住把眼只望帘子里瞧。王婆只推不看见，只顾在茶局子内煽火，不出来问茶。西门庆叫道：&ldo;干娘，点两杯茶来我吃。&rdo;王婆应道：&ldo;大官人来了？连日少见，且请坐。&rdo;不多时，便浓浓点两盏稠茶，放在桌子上。西门庆道：&ldo;干娘，相陪我吃了茶。&rdo;王婆哈哈笑道：&ldo;我又不是你影射的，如何陪你吃茶？&rdo;西门庆也笑了，一会便问：&ldo;干娘，间壁卖的是甚么？&rdo;王婆道：&ldo;他家卖的拖煎阿满子，干巴子肉翻包着菜肉匾食饺，窝窝蛤蜊面，热烫温和大辣苏。&rdo;西门庆笑道：&ldo;你看这风婆子，只是风。&rdo;王婆笑道：&ldo;我不风，他家自有亲老公。&rdo;西门庆道：&ldo;我和你说正话。他家如法做得好炊饼，我要问他买四五十个拿的家去。&rdo;王婆道：&ldo;若要买炊饼，少间等他街上回来买，何消上门上户！&rdo;西门庆道：&ldo;干娘说的是。&rdo;吃了茶，坐了一回，起身去了。

良久，王婆在茶局里冷眼张着，他在门前踅过东，看一看，又转西去，又复一复，一连走了七八遍。少顷，迳入茶房里来。王婆道：&ldo;大官人侥幸，好几日不见面了。&rdo;西门庆便笑将起来，去身边摸出一两一块银子，递与王婆，说道：&ldo;干娘，权且收了做茶钱。&rdo;王婆笑道：&ldo;何消得许多！&rdo;西门庆道：&ldo;多者干娘只顾收着。&rdo;婆子暗道：&ldo;来了，这刷子当败。且把银子收了，到明日与老娘做房钱。&rdo;便道：&ldo;老身看大官人象有些心事的一般。&rdo;西门庆道：&ldo;如何干娘便猜得着？&rdo;婆子道：&ldo;有甚难猜处！自古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着容颜便得知。老身异样跷蹊古怪的事，不知猜够多少。&rdo;西门庆道：&ldo;我这一件心上的事，干娘若猜得着时，便输与你五两银子。&rdo;王婆笑道：&ldo;老身也不消三智五猜，只一智便猜个中节。大官人你将耳朵来：你这两日脚步儿勤，赶趁得频，一定是记挂着间壁那个人。我这猜如何？&rdo;西门庆笑将起来道：&ldo;干娘端的智赛隋何，机强陆贾。不瞒干娘说，不知怎的，吃他那日叉帘子时见了一面，恰似收了我三魂六魄的一般，日夜只是放他不下。到家茶饭懒吃，做事没入脚处。不知你会弄手段么？&rdo;王婆哈哈笑道：&ldo;老身不瞒大官人说，我家卖茶叫做鬼打更。三年前六月初三日下大雪，那一日卖了个泡茶，直到如今不发市，只靠些杂趁养口。&rdo;西门庆道：&ldo;干娘，如何叫做杂趁？&rdo;王婆笑道：&ldo;老身自从三十六岁没了老公，丢下这个小厮，没得过日子。迎头儿跟着人说媒，次后揽人家些衣服卖，又与人家抱腰收小的，闲常也会作牵头，做马百六，也会针灸看病。&rdo;西门庆听了，笑将起来：&ldo;我并不知干娘有如此手段！端的与我说这件事，我便送十两银子与你做棺材本。你好交这雌儿会我一面。&rdo;王婆便呵呵笑道：&ldo;我自说耍，官人怎便认真起来。你也！&rdo;且看下回分解。有诗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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