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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第1页）

这回却是统制陈淬首先表示反对，他说：&ldo;探得虏人左都监在卫南集结重兵，王师未可轻举。&rdo;宗泽勃然大怒，说：&ldo;君父蒙难，开封百姓盼我援师，望眼欲穿。自家们顿兵在此，已及二旬，岂容逗遛不进！&rdo;众人还从未见到宗泽如此盛怒，他的瘦削的苍白的脸上，因过分的激动，而泛出红晕。此时此刻，谁都能体会到宗泽心急如焚，陈淬马上改口说：&ldo;请宗元帅息怒，我愿统兵为前驱，以赎今日之过。&rdo;宗泽也感动地说：&ldo;君锐，自非万不得已，我亦岂愿冒此九死一生之险。然而今日出师，须有进无退，若是怯退，便不须见我！&rdo;陈淬和众将当然都感受到最後一句话的份量。宗泽又用严峻的目光扫视众将，说：&ldo;谁愿与君锐同行？&rdo;身为中军副统领的一丈青首先说：&ldo;奴家愿应命！&rdo;其他统领接着也一一应答。宗泽最後说：&ldo;这回便由王、尚两统领前去！&rdo;

陈淬率领左军和後军六千人马，按时渡过黄河，兵锋直指卫南。金军自从完颜兀术和完颜阿鲁补兵败以後，决定认真对付开德府的宋军，他们还认为是康王亲统的大军。元帅左都监完颜阇母和完颜奔睹率领了五个万夫长，约有三万人，进屯卫南，准备与宋军一决雌雄。他们所以没有立即出兵攻打开德府城，也是鉴於上回失利的教训，正在商讨对付宋军车阵的战术。

陈淬的军队来到卫南城北八里，就陷入优势金军的包围之中。宋军只能以圆形的车阵，打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陈淬、尚功绪和王孝忠三人不断激励军士死战，他们反复强调说：&ldo;王师已陷入死地，唯有死战，方能求生。王师全是步兵，若要溃围而出，必定被虏人马军蹂践，而无一生还。&rdo;在宋军强弓硬弩的抗击下，接连鏖战五天，金军伤亡累累，还是攻不动宋军的车阵。

第六夜天色昏暗，不见星月，狂风卷地，尘土飞扬。经历连续激战之後，金军也相当疲劳，除少量军士手执火把，骑马巡逻，密切监视被围的宋军外，大部分人都披戴甲胄，卧倒在地。不料马皋的中军骑兵和刘衍的前军步兵却乘此黑夜，向敌军发动奇袭，而宗泽亲率张澂的右军也同时攻入了卫南县城。陈淬、尚功绪和王孝忠发现情况後，也当即组织左、後两军，发起反攻。宋军在一夜之间，就将金军逐出卫南，金军先後战死三千多人，还遗弃大量装备。宗泽接着又派前军和右军乘胜一举收复兴仁府的南华县，逐走了三猛安的敌人。南华属兴仁府，地处卫南以东，本来应属黄潜善管辖，但如前所述，黄潜善却有意将南华的防务推诿给宗泽。宗泽也明白，唯有收复南华，才能消除对本军侧翼的威胁。

三月初一，亲兵将王经报告宗泽说：&ldo;开封张察院历尽艰辛，已至卫南，自家们将他迎入城内。&rdo;宗泽连忙出县衙迎接，他与张所作揖後，彼此握着对方的手，竟长时间无语凝噎。最後还是宗泽先开口：&ldo;正方，&lso;愁思胡笳夕，凄凉汉苑春&rso;，&lso;所亲惊老瘦，辛苦贼中来&rso;。&rdo;他引用的，是当年杜甫经历安史之乱的诗句。张所瞧着宗泽稀疏的白发，感慨地以杜诗回报：&ldo;汝霖，&lso;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rso;。&lso;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rso;。&rdo;此时此刻，似乎只有这些诗句才能最准确、最透彻地表达彼此的心境和感情。张所向宗泽介绍于鹏、孙显等人，他见到寇成和王经，也格外亲切，向他们报告了家属平安的音讯。

在一盏黯淡的油灯下，张所和宗泽彻夜长谈。两人其实相识很晚，然而半年前宗泽赴任磁州前的一次彻夜长谈，却使彼此相知颇深。论年龄，张所只有四十，面对六十九高龄的宗泽，他也确实有一种以少事长的敬意。宗泽平时对部属，甚至对儿子宗颖，都不愿多说元帅府里的事，今天难得有张所这样的知己，才将自己的满腹牢骚、委屈和愤慨都倾泻无馀。尽管如此，凭着宗泽在官场沉浮数十年的修养，他的说话还是很有分寸的。张所注意到，宗泽对康王只是客观地介绍他的所作所为，而由张所自己作出结论，然而对汪伯彦、黄潜善、耿南仲等人却是痛愤之情，溢於言表。他甚至不再称姓道名，径以&ldo;微人&rdo;，即小人作为汪伯彦的代名词，以&ldo;闲人&rdo;作为黄潜善的代名词。这使张所觉察到，虽然康王尚是亲王，而宗泽已经将他当作未来的皇帝对待，而谨守着自己的臣规。

&ldo;虽然太上、主上与青宫诸王被拘，在龙子凤孙之中，当有贤德之人？&rdo;张所开始向宗泽发问。宗泽说：&ldo;我为此熟虑已久。赵氏宗室，岂无贤德，如知相州不试，便是一个英才。然而天假其便，九大王以皇弟之亲，大元帅握兵之重，不论虏人立何人为僭逆，自家们唯当拥立九大王。国运如此，岂宜更有赵氏兄弟叔侄阋墙，而使虏人、僭逆坐收渔翁之利。&rdo;张所不由对宗泽更加钦敬，他说：&ldo;汝霖深谋远虑，非我可比！&rdo;然而宗泽却以更加沉痛的语调说：&ldo;我与虏人交锋数回，深知他们并非三头六臂，尚无灭宋底事力。所可恨者，如王时雍、徐秉哲、汪伯彦、黄潜善辈层出不穷，我大宋江山社稷，只恐难免重蹈西晋东迁之覆辙。&rdo;张所明白，宗泽没有指名康王，实际上正是对康王登基後的国势，作出了一个十分悲观的估计和判断。明知康王决非正人，却又必须拥立他为帝，而不能拥立其他贤德的赵氏宗室，这就是身为宋朝臣子的宗泽的苦衷，一种内心极其痛苦和矛盾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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