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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第1页）

千帆又来过一次。每次来回，他都是藏进在北门水码头卸货的船舱里面，通过码头地下党的关系上岸脱身。码头上人多眼杂，有共产党这边的地下党员，同样也有国民党特务和日伪暗探。老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你对面站着的熟人背地里吃的是哪家的饭、信的是哪家的主义呢？

千帆搭了一条景德镇过来的运瓷器的船，瓷器装在几个大木箱中，千帆便在其中一个箱子里曲身躬坐。船靠了码头，货物上岸，按规定码头上的稽查队长要逐一开箱检查，偏偏查到千帆藏身的这个箱子时，队长挥手放行，把人带去检查另一条运布匹的船只去了。

这就使稽查队里的日伪暗探起了疑心，当时就想开溜，找上司去报告。队长倒也机警，偏将他一步不离紧紧看住。待到暗探好不容易脱身，上司却下了班，一头扎在窑子里抽大烟寻快活。一来二去，自然耽搁了时间，千帆已经匆匆离开董家，在城门关闭前的一刻混出了城去。

那几天海阳城里的日军正计划着进行一场秋季大扫荡。四乡八镇的秋粮下来了，不下乡去抢掠扫荡一回，冬春漫长的季节很难熬过。与此同时，城外的新四军和国民党保安旅也闻风而动，集结各自的部队，准备大规模的反扫荡。这样，整个形势显得十分紧张，又因为城内一方的蠢蠢欲动和城外一方的严阵以待而透着究竟鹿死谁手的微妙。

在这种大战前夕的紧张气氛里，毫无疑问日军对肃清城内&ldo;奸细&rdo;极其重视。稽查队员报告了可疑迹象之后，日军立刻全城戒严。其时千帆早已出城，戒严自然一无所获。日军不敢大意，又开始挨家挨户检查户口，城内划出几个片区，每个片里由一个日军带两个伪军负责。

烟玉这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查户口的三人小组已经到了街口。心碧和心锦因为没有出门，所以并不知道外面的动静。烟玉小跑着回家，把这事告诉心碧之后，大家一时都惊慌失措。

&ldo;二小姐怎么办？二小姐怎么办？&rdo;桂子一迭声地喊，又慌慌地去闩门。

烟玉说：&ldo;闩门有什么用？人来了你能不开？&rdo;

话音刚落，果真听见急促的敲门声。连烟玉在内，刹那间每个人都青白了面孔。心锦的身子已经在筛糠似的哆嗦。

门外有声音焦急地喊：&ldo;是我，快开门。&rdo;

桂子先松出一口气来：&ldo;是薛先生。&rdo;连忙开了门放他进来。

薛暮紫说：&ldo;你们也知道查户口的事了？&rdo;又说，&ldo;大白天的，把门闩这么紧，反会让人起疑。&rdo;

心碧着急道：&ldo;绮玉怎么办？她没有良民证。&rdo;

绮玉听见了外面大家说的话，挣扎着下床，站在房门口。&ldo;娘，让娃子妈妈扶我出去，我不能拖累全家。&rdo;

心碧说：&ldo;出去？你这副风吹能倒的身子，去到哪儿？再说人都已经堵在街口了，你不能变只虫子飞走。&rdo;

绮玉固执道：&ldo;我宁可让日本人抓去。&rdo;

&ldo;不要说这些傻话！&rdo;心碧的口气透着坚定，&ldo;你以为我们把你救活过来容易？你回房去，有娘在，娘能想到办法。&rdo;

绮玉不知道娘会有什么办法，可是她不敢违拗娘的意思，转身回房去了。

绮玉一走，薛暮紫问心碧：&ldo;你真有办法？&rdo;

心碧幽幽地说：&ldo;要抓就抓我，我跟他们走。&rdo;

烟玉一直不说话，这时开了口：&ldo;娘，我想出主意来了。二姐的模样跟我差不到哪儿去，让她用我的良民证。&rdo;

心碧摇头：&ldo;不好，娘不能救一个坑一个。&rdo;

烟玉说：&ldo;娘你听好：日本人进了巷子，自然先要从薛先一生的诊所过，总是先查他的诊所，再转过院墙到我家来。我在诊所后墙窗下等着，日本人前脚从诊所出去，我这边马上爬窗到诊所躲起来。薛先生跟着把窗子一关，谁想到会有这场好戏？&rdo;

心碧还在沉吟，心锦和薛暮紫都说事不宜迟，只好这样了。薛暮紫立即从大门出去，抢在日本人前面回到了诊所。这边烟玉、心碧、桂子三个人都立在诊所后墙下，留神听着前面屋里的动静。心锦到后面去，把克俭和小玉两个小的拢在身边，自然少不得作一番交待。又照料绮玉起床，帮她草草梳洗装扮了一下，搬把椅子让她在廊下坐了，权且拿她当烟玉。

薛暮紫的诊所是董家原先的大门堂改成，诊所大门就是董家的老大门，所以进巷子必先经过诊所。日本人既是来查户口，没有说放过第一家不查，反绕着院墙先来敲董家现在的大门的，烟玉的估计真是一点不错。

心碧身子贴在诊所后墙上，听着前面诊所里日本人叽哩咕噜的问话，又听见薛暮紫故意扯得很响的应答。薛暮紫无非要让后面听见动静，好随时掌握机会。心碧到了此时，也就豁出去了，一点不觉得害怕。烟玉把手伸过去，放在心碧手心里，小声说：&ldo;娘，到时候托我一把。&rdo;心碧说：&ldo;知道。&rdo;

这时候，听得薛暮紫在前面拖长声音喊了句：&ldo;太君走好啊！&rdo;心碧对桂子做个眼色，两人一边一个抱住了烟玉的腿。墙上的小窗户打开了，薛暮紫探出头来，催促道：&ldo;快！&rdo;心碧和桂子猛一提劲，烟玉趁势身子一纵，胳膊已经搭上窗台。心碧和桂子托了她的脚往上送，烟玉自己又收腹提气，整个人哧溜一下子就从窗户里滑了进去。里面自然有薛暮紫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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