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时,其实乡下地方的粮食状况还比较宽裕,而且我们都经验过丛林生活,就算露宿在外,也不引以为苦,所以旅行进行得颇顺利。幸而印刷厂的老板就如同前述,作风悠哉,就算旅行的预定从十天延到二十天,他也一点儿都不会担心。
我们旅行的时候甚至连换洗衣物都没带,不过那时候每个人都很脏,我想应该是不要紧。
我在衬衫上穿着渔夫穿的那种厚实的多层绵布衣,底下则是军用长裤和军靴,怪模怪样,而且发形是从军以后就一直维持的一分头,看起来几乎就是个托钵的苦行僧。
至于老师,他穿着他一贯的宽松长裤,还有缝了许多口袋的特制背心,脖子挂了两台费了一番心血才买到的中古相机,背上背了塞着许多文件像座小山的巨大背包。
如今回想,就算是处在战后的纷乱时期,这模样也古怪透了。即使不论外表,我想也一样古怪。因为当时几乎所有的国民都饿得皮包骨,老师却肥滋滋圆滚滚,非常引人注目。他的体格原本就行走困难,又用那身更加妨碍行走的打扮旁徨在崎岖不平的山野中,实在醒目到了极点。
不过那个时候‐‐说那个时候,也不过是短短数年前的事‐‐我并不觉得这样哪里奇怪。我们两个都是痴人。不,痴这一点,老早就是如此了,而且这还是现在进行式。
可是痴人也好,聪明人也好,路上都只有我们两个,这一点实在应该多加考虑。好的时候就好,坏的时候,真是坏到家了。
依老师的说法,我这个人固执己见,却又意志薄弱。他说不管处在任何状况,该主张的事就是该主张,不该屈服的时候就是不该屈服,但我动不动就会迎合周遭,投机取巧。或许真是如此,但我可完全没有投机取巧的念头。我只是尽可能顾及周遭每一个人的感受罢了。而且还是为了老师。如果我不制止,老师真不晓得会冲到哪里去了。
所以要我说的话,不管处在什么样的状况下,都像头山猪似地横冲直撞的老师,或许意志是很坚定,却完全不懂得评估置身的状况,又不会临机应变,是个没常识的烫手山芋。
所以只要我们一吵起架来,那真是不得了。
在城里还好,要是在山里,真会教人窒息。
不管状态再怎么险恶……我们都只有两个人。闹翻的时候,另一个人就是全世界最教人气恼的家伙,也就是陷入与全世界最痛恨的家伙单独共处的状况。
三年前也是如此。
我真是怒不可遏。
那个时候,我们也一身奇装异服地在甲府山中阔步。
当时除了米以外,所有的食物都得靠外食券才能吃到,所以大概是五月或六月那个时节吧。
我和老师先到了甲府,参拜定额山善光寺,也就是俗称的甲斐善光寺。
甲斐善光寺据传是武田信玄※因为担心信浓的善光寺受到战火波及烧毁,于永禄八年※建造的名刹,这栋寺院栋梁的巨柳木,有着异类婚姻谭的传说。传说这个柳树精与村中姑娘相恋,被砍倒之后完全无法挪动,但由姑娘来指挥吆喝,树木就可以顺利搬动了,和戏曲《三十三间堂栋由来》的剧情一模一样。
〔※武田信玄(1521-1573),战国时期武将,雄据甲斐国。〕
〔※永禄为战国时代年号,存续时间为1558-1570年,永禄八年为一五六五年。〕
当然,这不是看了实物就能怎么样的传说。
它的形状并不特别。不管再怎么注视,栋梁仍是栋梁,也不会有柳树精冒出来。感想只有一句,「哦,就是它啊。」
看过境内的牛塚后,我们看着葡萄园,参观来历诡奇的镗塚,然后前往国玉,参观行合桥、再会桥,然后马不停蹄地前往太田的一莲芋。
我们打算去看据说留在一莲寺的雷神手印伞。
一莲寺有着如下的传说。
过去,一莲寺的住持惩治了妨碍葬礼的雷神。
据说那个力大无穷的和尚竟然将雷神从云端给拖了下来。雷神怕得求饶,和尚严厉地对他说教了一顿,要求雷神今后绝对不许落雷于寺院及一莲寺的众檀家※,并要雷神在伞上捺下手印为证。
〔※檀家为隶属于一寺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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