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讲堂旁边垂头丧气的我们,耳中突然听见一道兴奋的声音。
声音很大,但口齿不清,没办法听清楚内容。不过听起来气势汹汹,一副要找人干架的口气。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醉汉在找守卫麻烦。可是仔细一听,声音中提到民俗学如何、大陆的文化怎样等等,内容教人在意。事情非同小可,我转头一看……
一个矮短肥胖的男子正以仰望高个子守卫的姿势滔滔不绝。
男子顶着一头鸟巢般的乱发,戴着小圆眼镜,穿着书生※风衬衫,外罩短背心,底下是件宽松的长裤,感觉就像缩短版的菊池宽※。男子手中拿着文件般的东西,将它亮给守卫看。那与其说是在抗议,看起来更像在说教。
〔※指当时寄居于别人家,一边帮忙家务,暇时做学问的人。〕
〔※菊池宽(1888-1948),与芥川龙之介等人创刊第三、四次《新思潮》杂志,后来成为长篇流行作家,创刊杂志《文艺春秋》,设立芥川奖、直木奖等,对提升作家社会地位大有贡献。〕
不……他真的是在说教。
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男子厉声说着这类的话,「你真的不知道吗?这不是很重要的事吗?」
看样子,男子正热切地诉说民俗学的未来以及妖怪研究的重要性,并拼命地想要启蒙似乎对这类事情漠不关心的守卫。后者对于民俗学的无知,让男子再三说出令人匪夷所思的发言。
可是就算是柳田老师讲演会会场的守卫,也不一定就精通民俗学。不,守卫精通民俗学,那才玄了。因为这样而遭到责备,这守卫也真倒霉。
他一定大感吃不消吧。
「我要叫警察喽!快给我滚!」守卫以严厉的口气说。这场面任谁来看,守卫都是对的。这是守卫的职责所在,他非这么说不可吧。
男子猛然表现出更强烈抗议的态度,结果他被数名守卫抓住肩膀和手臂,扔出建筑物去了。
不偏不倚……就扔在我们面前。
被扔出来的男子怫然作色,费力地爬起来,愤恨地朝着讲堂说:
「为什么不行?」
然后他转向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我们说:
「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
男子遮羞似地嘻嘻笑了两声,再次露出心情坏到极点的表情,对着讲堂嘀咕抱怨个没完。他的五官本身十分讨喜,但眼神很糟糕。十足怪胎一个。这突如其来的发展让我们错失了离开的机会‐‐也就是怔在原地‐‐只能看着怪人的动向。
怪人注意到我们茫然凝视的视线,突然回过头来说:
「你们也这样想,对吧?就是说嘛。」
就是说是怎样说?这样想是怎样想?
「啊啊……」
男子似乎总算看出我们表情中的困惑,辩解似地说了起来:
「我要求说想请柳田老师读读我的这篇论文,给我毫无保留的批评,这样哪里不行了?根本没有不行的道理嘛。然而那个守卫却无知蒙昧到了极点,说什么都讲不通。这篇论文是有关单眼单足妖怪的起源的新理论,但那个守卫却是一问三不知。他说他连柳田老师的〈一目小僧及其他〉都没读过。东京竟然有这样的人?」
我想这样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可是揭开谜底一看,原来男子的动机跟我们差不多。这个人似乎是我们的同类。不过……他更胜我们一筹。我们察觉了这一点,全都感到一阵战栗。因为我们想到万一走错一步,我们也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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