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这般开通的主,陈寿山的口气变得放肆:&ldo;图大人,十三行替皇上操办的贡品如何?&rdo;一句听似漫不经心的话,却把粤海关在朝贡中的主帅地位颠覆了。
图尔海骑驴下坡,顺着陈寿山的话茬儿道:&ldo;中,中,有十三行替圣上主持朝贡,八番四夷哪敢不恭敬我大清?十三行操办的洋贡,比闽江浙三省口岸加起来还多得多,还要奇妙珍贵万分。&rdo;
陈寿山激动得热泪盈眶,&ldo;图大人,还有贡品没验完,是否继续?&rdo;图尔海和颜悦色笑道:&ldo;继续,继续,验完贡品,本官立马觐见万岁爷,为广东十三行邀功请赏。&rdo;
王书吏重新拾起贡单,扯着娘娘腔唱道:&ldo;第四十四号贡品,英吉利玻璃彩球,东印度公班敬奉。&rdo;
陈寿山从镖师手中接过紫色贡品盒,摆放到图尔海面前的案桌上,打开盒盖,刹那间,陈寿山的表情就像揭开美女盖头,看到的是骷髅。
玻璃彩球不翼而飞,里面竟装有犯大忌的地球仪!
图尔海满脸的笑容凝固了,愤怒地用手指敲着地球仪:&ldo;这是咋回事?玻璃彩球变成木头球?&rdo;
陈寿山看着图尔海的老驴脸,凛然中蕴藏着一股杀气。陈寿山蓦然打了个寒战,说话结结巴巴:&ldo;原来……原来是玻璃……玻璃彩球……大概是启程时不慎拿……拿错了……&rdo;陈寿山说着跪了下来。
图尔海板着铁青的脸:&ldo;拿错了?我看是蓄意!&rdo;他抓起镇纸猛地一拍,&ldo;来人啦!&rdo;应声跑进来七八个侍卫。图尔海指着陈寿山:&ldo;把偷盗贡品的奸贼拿下!&rdo;侍卫扭着陈寿山往外拖。陈寿山大呼:&ldo;图大人,冤枉啊,小人冤枉啊……&rdo;
图尔海指着低头颤栗的镖师:&ldo;这帮镖局奸人,护贡失职,各打二十大板,尔后逐出京城!&rdo;
按照总管大臣的吩咐,侍卫把陈寿山交给刑部,关进刑部大牢。
刑部尚书梁汉桢四年前还是甘肃按察使,涉嫌收受贿赂、草菅人命,被甘肃道监察御史参劾。梁汉桢家人赶往京师,四处烧香拜佛,最后拜到图尔海脚下。图尔海的表兄正是办案钦差。梁汉桢被从轻发落,图尔海索性送佛上西天,在他的运作下,梁汉桢步步高升,最后坐上刑部尚书宝座,品秩从一品。
图尔海来到刑部签押房,直截了当道:&ldo;我有个至交,与陈家不共戴天,贡品失窃案,就看你这位刑部堂官如何断啦。&rdo;
梁汉桢不敢怠慢,立即前往大狱提审陈寿山,逼他供认偷盗贡品。陈寿山拒不供认,梁汉桢给陈寿山用阴刑:把人吊悬,喂屎,灌尿,灌辣椒水,拿棉被蒙住打,把脑袋按到水里憋气……
梁汉桢逼陈寿山供出盗窃贡品的主谋合谋,陈寿山横竖就是一句话:&ldo;贡品拿错了,第四十四号贡品原本就不是地球仪,是玻璃彩球。&rdo;
图尔海躲在值房里窥视。梁汉桢走进值房气恼道:&ldo;恩兄都看到了,他死不招供,叫愚弟咋办啦?&rdo;
图尔海脸上浮现出阴险的微笑:&ldo;愚兄还有一着妙棋,借刀杀人。&rdo;
龙颜大怒
次日凌晨,曦光微明,晨风飕飕。&ldo;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do;的恭颂声在紫禁城回荡。
乾隆皇帝坐在乾清宫的须弥座,威严地俯视低头侍立的朝臣。爱新觉罗弘历二十五岁登基,继承了祖父辈开创的盛世,还继承了祖父辈勤政的传统。乾隆每天要看大量的奏折,洞悉国情军机,迅速作出圣裁。通常奏折在御览时便及时朱批,只有事关重大并且存有疑虑的奏折才会拿出廷议。乾隆身前摆放着一叠奏章,他抽出一份说道:&ldo;这里有一道禀帖,两广总督那苏图转呈,英吉利夷目文森,乞求恩准英吉利商胥常驻大清国京师,以便展开平等贸易。那苏图在奏折中恳请圣裁,列位臣工,朕想听听尔等的看法。&rdo;
领班军机大臣鄂尔泰出班:&ldo;回皇上,老臣以为,康熙二十四年,圣祖恩准开关通商,已对夷国惠泽似海,如今夷胥得寸进尺,妄图在我大清帝京常驻,万万不可。&rdo;
兵部尚书、军机大臣班第出班:&ldo;夷国觊觎我天朝由来已久,倘若准许夷胥常驻帝京,如引狼入室,后果不堪设想。&rdo;
朝臣众口一词谴责西夷。户部尚书阿尔赛站梁汉桢右侧,见皇上朝这边看,梁汉桢立马在心中编好贬夷之辞,正欲出班启奏,皇上却点了户部堂官的名:&ldo;阿尔赛,户部管辖海关,朕想听你的见解。&rdo;
阿尔赛闻声出班,躬着身躯回话:&ldo;回皇上,奴才以为,我乃天朝大国,彼为蛮族小夷,赐其来贡,已是德柔备至,英夷妄求平等贸易,有悖天朝纲常定制,荒谬之极,可笑之极。&rdo;
图尔海见时机已到,出班躬身道:&ldo;众夷之中,以英吉利最为狂妄。皇上,奴才收到英胥贡品一件,可证明英夷用心险恶。&rdo;
图尔海奉旨去拿贡品,半炷香功夫,抱着紫色贡品盒进来。总管太监蓝卑行接过贡品盒,抱在怀里拾级上了须弥座,将方盒摆放龙案上,小心翼翼揭开盒盖,搬出地球仪。
乾隆漠然看着地球仪,旋转一圈,叫蓝卑行抱给众臣看。蓝卑行双手捧着地球仪底座,朝众臣走去。众臣皆伸长脖子看,多数朝臣从未见识过地球仪,满脸疑惑,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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