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里终有一别。林白只好跟她挥挥手,上了车,方筱岚的身影开始远去,被滚滚向前的车轮抛在后面,逐渐浓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她们顺着来时的路线返回,越野车行驶在318国道上。是看过一遍的景色,可是怎么也看不厌。
她们在成都多留了一天——郑清芬的葬礼已经办完了,但是徐影春还是驱车去往陵园看望了她,带着一捧新鲜的沾着露水的花朵。林白没跟着,给她空间,让她能安静地和她的老师待上一会儿,说说话。
离开成都的那天又下雨了,她们如同从隐秘仙境回到人间。最先让人有实感的是邵知寒,时隔多日,她的手机重新响了起来,打破了清净。那串电话她不用思考,就知道是她妈。
她换了电话卡,这么多天家人都没有途径跟她联系,但是在拉萨寄回家的那个快递,单子上却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新手机号,这才被揪出来。
“就是去外面散散心嘛……”邵知寒拿着电话委屈地嘟哝,“什么叫鬼混?我没有……都是跟认识的人,有没有男的?当然没有!”
对面邵知寒的母亲絮絮叨叨,她们聊了好久,林白听着忍不住轻轻抿唇。
“啊?——还要相亲啊?”对面抛下一句“废话,赶紧给我滚回来”,就冷酷地挂掉了电话,邵知寒扔下手机哀嚎一声,“救命啊!”
又是辗转几个小时,她们回到了姑河。小城在一片细雨蒙蒙中迎接她们,徐影春询问邵知寒家的地址,直接将她送到楼下。
邵知寒垂头丧气、极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地报了个地址:“本来还想去小姨那躲两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妈揪住了。
“对了,你去哪里啊?”邵知寒问林白,“还回我小姨的旅馆住吗?”
自从邵知寒得知林白就是方筱岚从前的经纪人,她先是生气了一番,恼怒林白居然没跟她说这层关系,但很快,对她的态度比从前更热络亲密了。
林白微愣,这个问题她还没想过。
崇德里的林家旧宅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可是天天住旅馆也不是长久的办法,林白想了想问:“我去找个房子租?”
她们已经进了姑河,邵知寒扬了扬眉,略显惊讶:“今天吗?现在找?来得及吗?”
时间确实有点紧,现在找,也没这么快,今晚就能租到房子。林白想了想,说:“我先找着,这段时间住你小姨的旅馆里吧。”
邵知寒点点头,笑说:“你这也太照顾她生意了,她得给你办卡才行。”
巴丽探头主动道:“小林姐,不如你找到房子之前先住我房间吧?”见林白抬眼看过来,她解释说,“不是我家,是小春姐的房子。我爷爷去世之后,原来的房子里就我一个人了,小春姐家里空房间多,收拾了一个出来给我,让我天天住在她那里。”
巴丽想了想,又说:“其实不住我的房间也行,小春姐家里还有别的空房间,位置很多的。”
“是吗?”林白有些意外,她侧头瞥了徐影春一眼,那人沉默地握着方向盘,黄昏的黯然颜色把她的轮廓勾勒得很深,像是要融入远方的山影,林白询问房主的意见,“可以么?”
徐影春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指,可她还是拒绝不了她,薄唇吐出几个字:“没什么不行的。”
将邵知寒送到她家楼下,又将巴丽直接送去了学校,看两人如奔赴刑场一般,表情悲壮,脚步沉重。
后备箱空了一半,车内只剩下两个人了,没了邵知寒手机的消消乐系统音和巴丽哗啦啦翻书的声音,车上顿时安静了不少。林白将侧窗降下一点,深秋的凉风就吹了进来,激荡面目,使人清醒。
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车窗边,像在描摹晚风的形状,林白问:“巴丽说的不是崇德里的房子吧。”崇德里的房子虽然都是小二层,但其实里面面积不大,哪有那么多空置的房间?
“你自己买房了?”
徐影春淡淡“嗯”了一声,眼神仍放在前方,天色缓缓地昏暗了下来,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她们头顶拉上黑色的幕布,两人并不多言语,林白却觉得在她身边,享受这种安静,很是安心。
“贷款还完了?”她问,“这房子肯定不可能是你爸妈出钱给你买的吧。”她爸妈从小就对她不好,怎么会愿意给她出钱,不跟她要钱就不错了。
“嗯。”徐影春说,“我自己的钱,这些年攒了一些。贷款还没还完,不过压力不大,姑河的物价和房价不高。”说完,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远远比不上北京。”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林白却怎么觉得怪怪的,她笑笑说:“我在北京也买不起房,回姑河还要靠你收留我。”
徐影春又不说话了。
越野车在姑河傍晚晚高峰的车流之中穿行,像姑河这样的小城市,就算晚高峰也没北京寻常不高峰的时间堵,林白看着越野车行驶的方向,想起了九月重逢时,邵知寒曾经带她去过徐影春的纹身店。虽然阔别已久,但林白仍能认得出来,这方向和那纹身店的方向是一样的,都在城南。
可是,却和野马旅店的方向完全相反。
林白想起那夜饭局散后,她往野马旅店走,徐影春分明是跟她一个方向走的,还走在她前面,她家并不是那个方向,所以,当时她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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