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感到愤怒,甚至也不吃惊。只是有点被作弄的难堪。种种迹象面前,是我优柔寡断。王珏说过:&ldo;当断不断,反受其乱。&rdo;我把京城的一切交给我以为最值得相信的一文一武,他们背叛我,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但我,现在无法得知具体的缘由。
不用想了,我派出的人,都已经被杀。如今,杨卫辰如何?竹珈怎么样?宋彦呢?最后,鉴容几个时辰后会进入建康。他们用我当诱饵?
来人相当礼貌,好像事不关己。他对赵逊和欧阳显图说:&ldo;两位大人,柳将军说,二位还有家小,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内宫,请你们跟我出去。&rdo;
欧阳显图仰天大笑:&ldo;皇上面前,这样说话?家小,不过是几条命而已。我今天自己都不想要命了,准备跟着我家里人到地下团聚。想不到你们处于无人质疑地位,居然造反。这样做,难道柳昙自己就没有家人吗?&rdo;
赵逊突然给我跪下,磕头:&ldo;皇上,臣等无能,没有早点查悉奸臣。今后,陛下自己保重。&rdo;
他还没有说完,已经被穿着铠甲的军人拖走了。
我一动不动,和齐洁、陆凯被一些佩戴刀剑的军人囚禁在书房里面。我作茧自缚,还可以怪谁呢?
陆凯殷殷地哭泣起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伤心。宦官哭起来,不男不女,在黎明的阴寒中,令人毛骨悚然。我们的屋子里面,还有陈赏的头颅。老天和鉴容开了个残酷的玩笑。他苦战回来,迎接他的将是自己人的屠刀。而他苦心维护的,初为人父的陈赏,因为他的关心,成为第一个刀下之鬼。
&ldo;陛下放心,太子现在肯定最为安全。即使要废掉陛下,他们也必须保住太子,不然无法节制其他地方。而且太子也是王家的血脉。&rdo;齐洁异常镇静。
我相信,可是鉴容呢?此刻,鉴容也许正在建康的郊外。竹珈是我的孩子,肚子里的这个也是啊……我心乱如麻,四周只有陌生军人的脚步。白天到来了,可我的眼睛里面,只有黑暗。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军人走了进来。他是个年轻人,毫无特色的脸庞。但他的眼睛里面,掠过一丝类似怜悯的神色。
&ldo;陛下,请您准备到城楼去。&rdo;
&ldo;这是为什么?朕受惊吓,需要解释。没有心情去城楼。&rdo;我回答。我不需要怜悯,但自己必须维护自己的尊严。
他没有一点不耐烦:&ldo;陛下,您不得不去。您的亲信,还有太子,都在这里……&rdo;面对我冷漠的眼光,他说不下去。
&ldo;太子怎么样?&rdo;我直视他。
&ldo;还好。陛下的奶娘在照顾他。柳大人吩咐对韦娘要客气。&rdo;
他转身,背对我:&ldo;陛下,臣不可以多说了。陛下在这里,是坐以待毙。去城楼,也许还有转机。&rdo;他的话说得很轻。但陆凯却停止了哭泣,他不明所以地望着这个军人。
我玩味他的话,可是,难道要我亲自去城楼看那血腥的场面?但是,我必须去。即使牺牲我自己,我也要竭力一搏。我说:&ldo;保证所有人安全。朕可以去,但至少让侍女搀扶朕。&rdo;
他低头:&ldo;这不是一个普通士卒可以保证的。但臣会向上转达。陛下,请吧。&rdo;我离开书房的时候,陆凯爬过来,抓住我龙袍的下摆:&ldo;陛下,以后不知道能否再见。奴才服侍陛下多年,这辈子值了。陛下……千万保重。奴才这里拜别了。&rdo;
我掏出自己的手绢给他:&ldo;陆凯,别再哭了。你自己保重。&rdo;
他泣不成声。齐洁和我上车,周围的人,全部是新面孔。这些人,不过是十八九岁,长着农夫的朴实面孔。他们作为士兵,是没有选择权的。将来,他们都会被定义为叛军。成千上万的生命,填补的只是几个人的欲壑和野心。
在车上时间不长,齐洁对我说:&ldo;陛下,天无绝人之路。先帝爷曾经说过,柳昙比我父亲齐延要短视得多。&rdo;
我没有听进去,突然,我问她:&ldo;你说先帝?我父亲吗?&rdo;
&ldo;是的。&rdo;齐洁的脸迎着霞光,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似曾相识。此刻我忽然想到,从这个角度,在晨曦中,她居然有点像我的母亲!
齐洁注视我:&ldo;没错。先帝北伐的时候,奴婢跟着父亲在护南府中。先帝在城中不过三天,就决定了奴婢的一生。虽然也知道,先帝宠幸我,不过是因我有几分像故人,但奴婢此生,不论于法于情,都不愿意另外嫁人了。奴婢到宫中伺候陛下,是毕生的幸福。奴婢本想,将来也许可以葬在先帝的陵墓外面,化为一棵青草。&rdo;
原来父亲在经过南北边境的时候,居然还……我隐隐叹息。
齐洁继续说:&ldo;先帝说,他此生只爱一个女人。但那个女人的爱太沉重。他想方设法地逃避,最后还是逃不开,彼此都是命运里面的劫数。先帝预感到自己进入北国后会死去,他说只要他们的孩子还活在世界上,有人给她幸福,那么他们的爱与恨都不重要了。&rdo;
齐洁专心致志地捏住我的手:&ldo;陛下,要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并且,太尉会安然无恙的。&rdo;
城楼之上,起了鼓声。一阵阵,我跟着死神脚步般的节拍走到城楼之上。城头下,老百姓们欢呼起来,声震云天,没有人知道,现在的我,是一个受威胁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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