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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1页）

我听着录音里她逻辑清晰、活泼乐观的声音，那是工作时的状态，她只会展现给妙妙，我和她再熟悉，也无缘听到。

后来我听到一阵尖叫，回头看，一行人簇拥着一个高个子的黑人从包厢里走出来，然后我也叫出声来：是马布里。

我和妙妙扒着咖啡厅的窗子，眼巴巴地看着马布里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商务车。他身后的人们返回咖啡厅，打开电脑开始写稿，看样子是一群刚做完群访的记者。

&ldo;妙妙，我要老马的签名。&rdo;&ldo;阿拉是电影圈儿的，不是体育圈儿的。&rdo;&ldo;都是媒体圈啊！&rdo;我特不忿地看着那群记者，他们也在整理录音呢。&ldo;隔行如隔山哪！&rdo;那群记者回头看我们，然后一个人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小周。

是了，他上次还把陈白露带到工体的媒体席上看足球，他是体育记者。

小周把马布里给他签了名的球衣送给我，又把同事那一份要来送给妙妙。妙妙要赶回公司，我们同他们告别，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然后小周追出来，站在我面前欲言又止。

妙妙嘻嘻地笑：&ldo;告诉你同事，甭心疼，我回头还他一个林志玲用过的杯子。&rdo;

小周窘得满脸通红：&ldo;不用不用。&rdo;&ldo;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呀。&rdo;&ldo;我想送陈白露一个新年礼物，可是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rdo;我心里一动。两年前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那个人眼中的迷恋胜过小周十倍，可是他现在在哪儿呢？在法国的葡萄园里整修酒窖，漂洋过海，费尽周折，只为了离她越远越好。

&ldo;别傻了。&rdo;我笑笑。妙妙拦下了出租车，在我们上车之前的一秒钟，她把两件球衣都塞回小周怀里，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拉着我坐进去，关上车门。

车一路滑过街道拐角，小周的身影消失在后视镜里，我不解：&ldo;为什么把球衣还回去？&rdo;

&ldo;早知道这小哥对陈白露有意思，我当时就不会要。陈白露才不会看上他，别替她拿人家手短了。&rdo;

&ldo;小周挺好的呀。&rdo;&ldo;陈白露那眼睛长到头顶上的样子你看不到？&rdo;&ldo;那是很久以前。她现在讲话柔声细气，不是以前咄咄逼人的德行。&rdo;妙妙笑起来：&ldo;二十多年的棱角，哪里那么容易被磨平？那是因为伤透了心。&rdo;我把妙妙这句话记在了心里。转眼到了平安夜，我请陈白露来我家住一天，她答应了。

4

我像准备王妃省亲一样准备迎接她久违的回归，打电话给付师傅，让他送一些吃的过来。付师傅有些激动，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办过party，也很久没有找过他了。他问我要准备多少人的吃食，二十个还是三十个，要不要多备上一倍，因为从前的经验是每个客人都会呼朋唤友，无论准备多少都嫌不够。

&ldo;只有两个人，不用多，也不要新花样，只要新鲜就好。&rdo;&ldo;哟，陈言回来了？&rdo;付师傅在电话里压低声音，好像在打听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我很讨厌八卦的人，尤其是八卦的男人，尤其尤其，是八卦的中年男人。可是和一个厨师有什么道理好讲？我挂了电话，到楼下的超市买了一块牛腩，切成小块扔到锅里煮着，煮到满屋飘香，加了一把香菇和莴笋片，然后陈白露来了。

我边搅动着汤边看到一辆黑色阿斯顿马丁停在楼下，在灰扑扑的冬日黄昏里显得十分扎眼。陈白露从车上下来，穿着黑色的齐腰羊绒上衣，领子敞着，修长的脖颈裸露在北风里。她和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朴素而干净，只是面色更加苍白了。

&ldo;送你来的人是？&rdo;&ldo;薛先生。&rdo;我没再问，她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她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眼神阴郁地看着我淘洗一把大米。

&ldo;他找过你吗？&rdo;

这个&ldo;他&rdo;只可能代指一个人。我摇头：&ldo;我前天见到了他妈妈，他们以为他在伦敦，他伦敦的朋友以为他在北京，其实他买下了酒庄以后，住在里面不肯走。&rdo;

陈白露撇撇嘴：&ldo;纨绔公子，眼高手低是改不了的毛病。葡萄酒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rdo;

我沉默了。我没告诉她，这酒庄不是用来经营的；我没告诉她，它本来是要送给她的礼物。那些动人的许诺早就随着一次令人心碎的变故而变得没有意义，如今它同小汤山的别墅一样，成为他们流放自己的地方。谁说陈白露是这场变故里唯一的受害者呢？我知道远在那座陌生酒庄里的陈言，并不比陈白露开心一分。

&ldo;我梦见很多人。&rdo;她的薄嘴唇颓丧地垂着，&ldo;我梦见高中时候的初恋男友，他教我投篮，可我一个也投不中；我还梦到勤务兵抱着我看装甲车训练，一辆黄色，一辆绿色；我梦到我的孩子，他长得很像我。可是我从来没有梦到过他。海棠，我厌倦了。&rdo;

我转身看着她，她乌黑的长发打着卷，披在苍白的脸颊上，长睫毛垂下来，覆着她微微斜吊的眼睛。

&ldo;你与世隔绝得太久了。再淡泊的人也不能一个人在郊外长年累月地住着。&rdo;我说。我咽下后半句：&ldo;何况你根本不是。&rdo;

&ldo;你的抱负呢，白露？&rdo;我感到惋惜。&ldo;你不知道我多怀念从前的你。那时候你名声不好，路雯珊都敢当面骂你&lso;婊子&rso;，可是你野心勃勃，充满活力；现在呢，人们提到你，都说你是个可怜的姑娘，一片真心却遇上了不懂得珍惜的人。你的名声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好过，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无精打采的好姑娘。&rdo;&ldo;我毁了。&rdo;她低声说，眼圈一红，&ldo;我振作不起来，海棠，我振作不起来。我不是没努力过。刚搬到郊区的时候，我的状态比现在还好一些，那时候我以为时间能治好我，可是现在看来，大半年过去了，我只有一天比一天消沉。日子过得越清淡，往事就沉淀得越清楚：我自命不凡地过了二十二年，然后老天突然告诉我，不是每一个真心都有真心来回报，也不是聪明和野心加在一起就能生成好结局，这些所谓的好品质都是一厢情愿地给自己贴金罢了，你瞧程雪粟，好好的一个姑娘，死后连葬礼都没有。对了，我去看过她一次。&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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