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凝亲自执酒,满满地斟了一杯,道:&ldo;表哥请。&rdo;
段昀再次告罪,谢凝却眼都不眨地与他连饮三杯。段昀见她玉肤生晕,忙道:&ldo;陛下,酒多伤身,不可再饮,再一杯陛下恐怕醉了。&rdo;
&ldo;无妨,朕不过是喝酒上脸罢了,实则酒量好着呢。&rdo;谢凝把着酒杯,笑道:&ldo;表哥可知,过去三年,朕在九华山中修道?&rdo;
段昀点头,手里拿着酒壶不肯放,&ldo;微臣知道。&rdo;
&ldo;九华山山高险峻,山顶积雪终年不化,即便是道观也藏有许多酒。冬日里若是木炭不够取暖,道观上下便要喝酒。&rdo;谢凝一手撑着下巴,笑道:&ldo;朕的酒量便是在那里炼出来的。&rdo;
段昀眼神反复闪动,最终将酒壶放下,再轻轻地拿走了谢凝手中的酒杯,低声道:&ldo;陛下如今身在九重之上,已不必以酒取暖,美酒虽好,小酌便可。&rdo;
&ldo;朕知道,朕只是不能忘记从前的事。&rdo;谢凝叹道,&ldo;表哥身在锦绣中,不知凄苦二字如何写就,朕却……&rdo;
她顿住了,笑了笑,在段昀开口之前问道:&ldo;表哥,若是有朝一日,朕也利用你了,你当如何?&rdo;
段昀毫不犹豫地说:&ldo;为臣之道在于忠君,若能为陛下解忧,臣自当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君臣之间,谈何利用?&rdo;
&ldo;哈哈……&rdo;谢凝笑了起来,拍了一下桌子,手腕上的银镯子咣当一声撞在紫檀木的矮几边沿,与她小声应和,有如银铃。她摇头笑道:&ldo;表哥,你放心,朕的性子怪得很,你甘心给朕利用,朕偏偏待你好。越是算计朕的,朕才越要同他计较,看看谁算计得过谁。毕竟……也不能辜负一番教导,不是么?&rdo;
段昀闻言不禁看了纱幔之外一眼,他心中清楚,今日这一场是做给外间那人看的。他心尖竟涌上一丝苦涩,混着心疼,语气却越发温柔起来。&ldo;妹妹放心,表哥便是死,也会护你周全。&rdo;
谢凝却只是一笑,道:&ldo;那么,表哥,今日朕真的高兴,容朕一醉,可好?&rdo;
&ldo;陛下尽管喝醉,臣自当守着。&rdo;段昀将酒壶与酒杯都还给她了,目光温柔。&ldo;偶尔纵情,也并无不可。&rdo;
谢凝便果真就喝了个沉醉不醒。
第44章醉梦
谢凝喝醉还不是循序渐进,而是跟段昀说着笑,说着说着就忽然咚的一下伏在了酒案上。
段昀吓了一跳,惊叫一声&ldo;陛下&rdo;,才发现谢凝不过是醉倒了,伏着睡觉呢。她喝醉了倒也不闹,只是睡着,呼吸均匀而绵软。
段昀不禁一笑,又想起了自己那出嫁了的二妹妹。二妹妹喝醉了也是这样只知道睡,而且更加娇憨,更加无忧无虑。他心中涌上一阵温柔,却又带着点心疼,只恨自己不能回到许多年前,将那个深宫里失去母亲的小女孩抱回镇南王府,将她养得跟二妹妹一样天真。
一阵轻风自窗外吹来,将她散落的发吹乱了,拂在她的脸上。许是痒了,她便皱了皱眉。段昀见状便伸出手,要为她将散发抿好,却在伸出手时又迟疑了,只怕不妥。便在这一犹豫之间,一支筷子激射而来,&ldo;笃&rdo;的一下,乌木的筷子没入紫檀木做的酒案里足足三寸,末梢仍在颤抖着,仿佛要将一身的愤怒都摇下来。
&ldo;不许碰她。&rdo;陆离拈着酒壶走来,脚步散漫,眼角也带着几分醉意。暖室与温酒让他一身战场鲜血染出的森冷融化了些,多了份京中纨绔的恣骄,那眼神也越发地不讲理起来。
他靠在屏风上,重复道:&ldo;不许碰她。&rdo;
段昀脸色微红,神色却有些嘲讽。&ldo;太尉,你不要她了,又不许别人碰她,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她做了你家的下堂妻,便不能与其他人举案齐眉么?&rdo;
&ldo;不能。&rdo;陆离就是不讲道理,&ldo;她这张琴,只能与我琴瑟和鸣。&rdo;
段昀笑了,显然并未将他的话放在眼里,他淡淡地问道:&ldo;三年来她在九华山酗酒取暖时,太尉在江南红烛罗帐。她所遭遇的事,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女子,如今白骨也要积灰了,难道只因她比别的女子强韧些,太尉便可以恣意伤害么?&rdo;
他的声音蓦地冷了下来,带着鄙夷与讽刺。&ldo;陆离,如今还敢碰她?&rdo;
陆离的眼睛闭了闭,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像从前一样按住衣襟里的东西,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道:&ldo;我会还的。&rdo;
偿还干净了,他就配了。
&ldo;哦?&rdo;段昀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问道:&ldo;和离之辱、失子之痛、毁容之恨‐‐陆离,你要怎么还?&rdo;
陆离却不说话,他在屏风上靠了一会儿,将酒壶咚的一下扔在地上,走了过来。段昀上前一步挡在前面,陆离抓住他的肩头,重复道:&ldo;我会还的,我都会还的。&rdo;
随后轻轻一推。
他手上用了巧劲,段昀武功底子十分薄弱,被他一推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但陆离伸出的手还未碰到谢凝的手,段昀便沉喝道:&ldo;陆离!拿开你的脏手!你也配么?&rdo;
陆离伸出的手宛如被火烧了一般,在距离谢凝脸颊伤疤分毫之外蓦地握紧,因她的眉无端皱了皱。
他确实是不配的,当着群臣之面做的亲密不过是一场演戏,她只是想让群臣知道她选择了谁,利用他身后的骁骑营震慑群臣而已。在私底下,她决不许他碰她一下。你看,人都装醉了,却在他靠近时连装也不装了,眉间的厌恶几乎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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