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瞳孔蓦地一缩。
片刻后,一骑千里马趁夜从侯府后院离开,顶着风雪往护国寺的方向去了。
第二天没有大朝会,隆安皇帝本不必起太早,不过肝火太旺,一宿也没睡好,起来也是头昏脑涨。
祝小脚见状伶俐地凑过来,替隆安皇帝按起太阳穴,边按边道:&ldo;皇上,了痴大师上回送来的那卷天竺香有清心安神的奇效,上回您点了不是也说好吗?要么老奴再给您用一点?&rdo;
李丰&ldo;唔&rdo;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ldo;大师还在宫里吗?&rdo;
整个正月,护国寺方丈了痴大师都住在宫里,一方面给大梁祈福,一方面为笃信神佛的隆安皇帝讲经。
祝小脚忙道:&ldo;在呢,听说大师早就起来做早课了,风雨无阻的,老奴看着皇上眼皮有些发红,想是心里有火,要么把大师宣过来念念经、静静心?&rdo;
李丰笑骂道:&ldo;混账话,了痴大师乃是当世高僧,你当他唱小曲的吗?&rdo;
祝小脚连忙赔笑着打了自己一个嘴巴:&ldo;看老奴这张嘴,见识短浅,又惹笑话了‐‐不过老奴虽然不懂,但每次听着了痴大师的木鱼声一响,就觉得心里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呢。&rdo;
他这么一提,李丰确实意动,想了想,应道:&ldo;那就劳烦大师跑趟腿。&rdo;
祝小脚应了一声,飞快地吩咐下去了,默不作声地服侍皇帝洗漱更衣,李丰忽然问道:&ldo;顾昀呢?&rdo;
祝小脚一直想提没敢提,听他问起,忙道:&ldo;回皇上,侯爷还在暖阁外跪着呢。&rdo;
李丰似乎是低低地哼了一声,神色淡淡的,祝小脚也不敢再提,只是暗中希望老和尚这个看着就不靠谱的救兵能有点用场。
没多长时间,了痴大师就来到了西暖阁,他眼观鼻鼻观口地施施然而过,仿佛根本没看见殿外的雪人。
然而也不知这护国寺的老和尚给隆安皇帝灌了什么阿弥陀佛迷魂汤,他进去不过片刻,祝小脚就一路带风地跑了出来,先是趾高气扬地宣旨道:&ldo;皇上有旨,安定侯御前失仪,目无君上,暂扣帅印,责令其回府闭门反省,罚俸三月。&rdo;
顾昀一愣。
祝小脚忙冲他使了个眼色。
顾昀:&ldo;……臣领旨谢恩。&rdo;
祝小脚一拍大腿,吊着嗓子招呼一边的内侍:&ldo;看看这帮不长眼的猢狲!还愣着,快把侯爷扶起来啊!&rdo;
他没张罗完,顾昀已经自己踉跄着站起来,四肢针扎似的,透过朝服与钢甲,雪水已经将他全身都浸透了,一股说不出的寒意肆无忌惮地往骨缝里钻,顾昀冲祝小脚拱拱手,心事重重地往宫外走,同时还纳闷地心道:&ldo;这老秃驴让人夺舍了吗,怎么想起给我救场了?&rdo;
……直到他看见守在宫门外等他的长庚。
顾昀:&ldo;原来是你搬来的护国寺,我说那老秃驴怎么这么好心。&rdo;
长庚从听说顾昀在大雪里跪了一宿开始,身上的乌尔骨就不分场合地开始蠢蠢欲动,然而他又不能乱,只好反复念着清心诀,在宫门口困兽似的来回踱步,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顾昀却比他想象得还要狼狈些,长庚脑子里轰鸣一声,感觉翻涌的气血快要顶到嗓子里了。
他先不由分说地用厚厚的狐裘将顾昀一裹,伸手去摸那隐约发青的脸,顾昀被冻了一宿,再皮糙肉厚,此时的反应速度也慢了不少,被他摸了个正着。
可这个动作实在太暧昧了,顾昀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好顺口开玩笑道:&ldo;摸出我骨重几何了吗?&rdo;
此人也不知道是胸怀山川,还是真没心没肺,都这样了,居然还在闹着玩!
长庚一言不发地拖着顾昀上了马车,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一上马车,暖意便扑面而来,顾昀搓了搓手,转头问长庚道:&ldo;有酒吗,给我一碗。&rdo;
长庚没吭声。
顾昀偏头一看,见他眼睛红得竟似要滴血,忍不住笑道:&ldo;我天,从小也没见你哭过,今天可算长见识了,快点让王伯拿盆接着,正好皇上罚了我三个月的俸禄,咱们可以靠你这点金豆吃饭了。&rdo;
长庚当然不是要哭,他正强压着心里掺杂着幻觉的杀意,整个人都快炸了。
顾昀终于察觉到他眼神有些不对:&ldo;长庚?&rdo;
长庚勉强定了定神,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来:&ldo;义父先把衣服换了吧。&rdo;
他声音嘶哑得好像两片生锈的陈年铁器互相刮蹭,顾昀听得皱眉,一边留了心,一边飞快地解开湿透的发髻,从车里拿了干衣服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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