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头站着的是他的老子娘,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听从她的吩咐,从未反抗过,现在要让他开口骂她,他实在是张不开这张嘴。
&ldo;我和你爹商量过的,咋的了,送就送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rdo;李阿珍很不满的看了自己大儿子一眼:&ldo;一个赔钱货,养着只会浪费粮食,还不如送给那些没有娃娃的人家,也算是咱们积德做善事。&rdo;
唐大根全身都软了,看来小红真的是被送走了,要是春花知道,她肯定会哭得死去活来的!他有些着急,跨步走到了花生地里头,站到李阿珍的面前:&ldo;娘,你把小红送给谁了?我这就去追回来!&rdo;
&ldo;追回来?&rdo;李阿珍心里一惊,一只手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衣兜。
六十块钱哪,人家抱走那丫头片子给了六十块钱呢,她都计划好了,赶着地里头空闲的时候和队上请个假,带了两个孙子进城,给他们俩每人买一块好布料,回家每人给做一件衣裳‐‐邱福林家的那几个小娃娃,身上穿的衣裳最少都有五六成新,看着都眼热哩!
除了买布料,还得给他们买一点零食,瓜子花生什么的,不让自家娃儿看着邱家小娃吃东西就流口水。李阿珍总觉得自己对不住两个大孙子,家里穷,他们跟着吃苦,这下忽然发达了,总归得要好好弥补他们才行。
买了衣料零食,剩下的钱都要收好,等过十几年要娶孙媳妇的时候再拿出来,这也算得一大笔钱财了。李阿珍心里头越想越舒坦,今年把赔钱货送出去挣了六十块,明年嫁了细丫少说也得要问着要一两百块的彩礼,到两个孙子娶媳妇的时候,就可以拿着这些钱去对付了。
没想到儿子竟然想去把那赔钱货追回来?李阿珍勃然大怒,好不容易才得了一笔钱,还没拿热呢,就想让她吐出来?没门!
&ldo;娘,你快告诉我啊,他们是哪个地方的人,我这就去追!&rdo;唐大根有些焦躁,爹娘真的太不把他和春花当一回事了,小红是春花身上掉下来的肉,爹娘有什么权力自作主张就把她给送了呢?
&ldo;追啥追,我们说送了就是送了,哪里还能反悔!&rdo;李阿珍瞪了唐大根一眼:&ldo;你的活干完了没有?怎么到处乱跑?生产队记工分的没看到你在地里头,肯定不会给你记,收工的时候还会挨批评,还不快些回去!&rdo;
&ldo;娘,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回去!&rdo;唐大根犟起来,一头牛也拉不回去。
&ldo;你不回去就不回去,还怕少了这半天的工分?&rdo;
看到唐大根忽然发了犟脾气,李阿珍也懒得理他,弯腰捡起小锄头,开始继续插花生秧子‐‐他爱站着就站着,管自己啥事?反正他又不敢动手‐‐敢动手打老子娘?天打雷劈!
&ldo;大根,你快些回去吧,这都是女人家呆的地方!&rdo;
有女人拿着一把花生秧子走了过来,细声细气劝着唐大根:&ldo;你到这里站着也没有啥用处啊,总归要等你娘自己告诉你不是?&rdo;
她瞥了一眼低头插花生秧子的李阿珍,心里头有些鄙视,怎的就把自己孙女给送人了哩,再穷还能少了她一口饭?全家十口人,从牙缝里省省,怎么着也能把一个孩子糊弄大。
可她又能说啥?旁人的家务事!
&ldo;我……&rdo;唐大根站在那里,眼睛里头忽然有些湿润。
每天收工回家,他都会去房间看看自己的女儿,只要一看到她的笑脸,他就觉得全身都舒服了,开始还觉得腰酸背痛,在抱着她的瞬间,那些疼痛都不翼而飞。
可是,这种享受忽然就没了。
小红被送人了,说不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
&ldo;大根,你哭啥哩?男子汉大丈夫,没事掉什么眼泪!&rdo;那女人看着唐大根的眼角忽然流出了眼泪,也慌了手脚,轻轻碰了碰李阿珍的胳膊:&ldo;李家婶子,你……你就告诉大根吧,怎么着小红是他的女儿,你们总得要顺了他和春花的意思嘛!&rdo;
唐大根一双腿发软,猛的跪了下来。
这老实汉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流着眼泪跪在李阿珍面前,一脸乞求的神色。
李阿珍转过背去,朝另外一垄地走。
才走几步,就看到从那边跑过来一个女人。
女人披肩的头发被春风吹得乱七八糟,就像一团乱麻,可她却无心顾及,只是飞快的朝前边跑着,一双鞋子上布满了尘土,已经看不出鞋面的颜色。
&ldo;娘、娘……&rdo;
她的声音颤抖,夹杂着惊恐和慌乱。
李阿珍皱起了眉头,眼神变得凶巴巴的:&ldo;你不在那边出工,到这里干啥?&rdo;
&ldo;娘,听说……&rdo;陈春花停住了步子,李阿珍那凶悍的模样让她忽然胆怯起来,她朝李阿珍身后看了看,瞅见了跪在那里的自家汉子。
那这事情就是真的了?陈春花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她正在那边点豌豆苗子,一个女人喘着粗气跑了过来冲她大喊了几句:&ldo;春花,快、快、快去你婆婆那里!你男人在问你婆婆要小红哩!&rdo;
乍一听到这句话,她懵在了那里,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女人匀了匀气息,这才缓缓告诉她:&ldo;你婆婆把小红给送人了,你男人在问小红下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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