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大人回房更衣过后,独自坐在房中生了会儿闷气。他这一辈子共娶过三任妻子,第一任妻子是父母之命成的亲,虽然夫妻情份淡了些,倒也称得上举案齐眉;第二任妻子是他一生挚爱,可惜人过于出色了,去的太早,留下幼小的儿女无依无靠;到了第三次成亲,他已是娶过两回了,又有儿有女,门当户对的人家不肯嫁女,便低娶了一位小家之女李氏,谁知这李氏竟会在他被诬陷、流放之后,毁了他的家,毁了他的儿女……
言大人想起李氏固然恨的咬牙切齿,想起穰家也是没好气。
穰家做的事,也够缺德的。
虽然心中生气,但言大人家里现在没有当家太太,全靠儿媳妇韦氏主持中馈。韦氏是言大人同僚之女,家教涵养是极好的,可她到底年轻脸嫩,要应付穰家二奶奶这样既能拉下脸哀求又能耍赖撒泼的女人,还是太难为她了。言大人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对儿子自然是疼爱的,连带的对儿媳妇也很好,跟自己闺女不差什么,不忍心让韦氏对付穰家二奶奶那泼妇,还是沉着脸进了内宅。
&ldo;老爷来了。&rdo;侍女见到言大人来了,忙进去禀报。
穰家二奶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跟韦氏哭诉、央求,韦氏是位二十多岁、温柔贤惠的女子,正拿穰二奶奶没法子呢,听到言大人回来了,大喜,&ldo;父亲回来了。&rdo;忙起身迎接。穰二奶奶见言大人面沉似水的进来,愣了愣,掩面大哭,&ldo;姑父,你要替我们做主啊,我爹远在边关为国效忠,我们穰家被人欺负了啊,姑奶奶无缘无故被休回娘家了啊……&rdo;
&ldo;既是无缘无故被休回娘家,为何不去跟晋江侯府理论?&rdo;言大人毫不客气的问道。
他是出了名的为人刚直不阿,之所以会被皇帝任命为御史中丞、御史台的最高长官,但是因为他正绳直笔,权豪震肃,执宪奉法,为百寮所敬。他连朝中权贵也不畏服,何况这位穰家二奶奶呢。
穰二奶奶目光闪烁,&ldo;那个,那个,我公爹不在家,家里没有主事的人,这不全靠姑父为我们做主么?姑父,您可是朝中重臣,说出话来谁不畏惧三分?您要为穰家做主啊。&rdo;
言大人一声冷哼,&ldo;若晋江侯府世子罗简无故出妻,本官身为御史台之首,自当弹劾于他!可是,他是无故出妻么?&rdo;
穰二奶奶愈发吱吱唔唔,不敢说句实在话。
她来言家,就是盼着言大人能顾念姻亲的情意替穰家出头,言大人在朝中实在太有声望了,简直是正义的化身,只要他出面,一定能引起舆论轰动。穰家便能借此设法让穰氏重回晋江侯府。可是,这件事如果不使伎俩,明明白白摊到桌面上说,穰家哪里有理?
言大人言辞慷慨,&ldo;莫说言家和穰家是姻亲,便是不曾谋面的路人,只要穰家真受了冤枉,本官职责所在,也一定会为之出头!但是,本官不会逞一时意气,不问清事实真相便胡乱下断语,你若真想让御史台为穰家发声,便把证据拿出来吧,否则一切免谈!&rdo;
穰二奶奶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了。
言大人做了个请的姿势,&ldo;请回吧。下回再来请务必带上证据,否则,言家不便接待。&rdo;
穰二奶奶对着韦氏这样的年轻媳妇能撒泼耍赖,真面对言大人的时候,却为他的气势所震慑,不敢再胡搅蛮缠,含混谢了几句,胡乱行了个礼,如丧家之犬般羞惭的逃离了铁衣巷言府。
&ldo;爹,还是您厉害,三言两语便把她打发了。&rdo;韦氏红着脸对言大人道谢:&ldo;媳妇在这儿愁了半天了,也不知该如何劝她方好。&rdo;
言大人叹气,&ldo;你才多大?又没经过什么事,脸太嫩了,不好听的话你说不出口。&rdo;
&ldo;可不是么。&rdo;韦氏不好意思,&ldo;秩哥儿爹也说过我好几回,我就是改不了……&rdo;
&ldo;知易行难,慢慢改吧。&rdo;言大人温和说道。
言大人打发走了穰二奶奶,正要走,侍女满脸喜气的进来禀报,&ldo;老爷,少奶奶,姑娘和少爷、两位小少爷回来了!&rdo;韦氏听说丈夫和儿子把大姑姐接回来了,笑着说道:&ldo;大姐难得回家,幸好我有准备,今晚的菜全是大姐爱吃的。&rdo;言大人喜之不已,&ldo;有鱼片粥么?有水晶糕么?你大姐爱吃这个。&rdo;韦氏笑容满面,&ldo;都有,都有,相公临上山前特地交待过我,我早已吩咐过厨房了,都做了。&rdo;
少顷,看到言嫣、言伟姐弟二人一人牵着言科,一人牵着言秩进来,言大人又是欣慰,又是感慨,&ldo;嫣儿,难得能接回你。&rdo;言嫣看到父亲的老态,心中酸楚,跪下连磕了几个头,&ldo;爹,女儿不孝。&rdo;
言大人伸手扶起她,&ldo;真是个傻丫头。&rdo;拉着女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见她脸色尚好,略微放心。
韦氏亲自给两个孩子洗了手,言嫣、言伟姐弟俩也洗去一路上的风尘,坐下来共用晚膳。
一家人争先恐后给言嫣夹菜,言嫣心里暖暖的。
晚饭过后,围坐在一起说了会儿家常,言大人把言嫣叫到了书房。
&ldo;嫣儿,爹被流放的那几年,也不知你李氏那毒妇是如何折磨你的,不知你遇到了什么。可是,好孩子,你不能一辈子在山上教书啊,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rdo;言大人从书房抽屉里取出一幅画,&ldo;这是苏侍郎家的小儿子,他虽娶过一回,不过前头人只留下一女,也算是人口简单了。嫣儿,这个人爹亲眼相看过,人品是过得去的,嫣儿,嫣儿……&rdo;
说着话,言大人才发觉言嫣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什么,便急切的叫了两声。
言嫣回过神,心中几番犹豫挣扎,在父亲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低声道:&ldo;爹爹,我对不住您,我……我生过一个女儿……&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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