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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第1页)

因为朕今日想要登上峰顶,故而只打算带几个手脚快的年轻侍从。此时听得他如此说,朕便笑了笑:&ldo;那是自然。&rdo;

等朕出飞霜殿的时候,谢镜愚早就等着了。他今日也系了一件大氅,石青的颜色倒显得比平日里英气些。&ldo;谢相怎么穿这个?&rdo;朕故意挑剔他,&ldo;旁人一眼望去,还以为你是个芝麻小官呢。&rdo;

本朝惯例,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以上服绯,六品七品以绿,八品九品以青。

旁边的侍卫随从也有些惊诧,只有谢镜愚自己不以为意。&ldo;不管几品,到了陛下跟前,确实都是芝麻小官。&rdo;

&ldo;行啦,就你会说话!&rdo;朕被逗乐了。&ldo;赶紧走罢,再晚说不定要露宿山顶了!&rdo;

出得昭阳门,便有数条辇道往山岭之间蜿蜒而上。既然叫辇道,当然可以让步辇抬上去。但朕醉翁之意不在酒,执意徒步,并让侍从远远跟着。&ldo;谢相可知道今日行程?&rdo;

&ldo;陛下说要爬山,臣估计着,陛下应当是要爬西绣岭的第一峰。&rdo;谢镜愚一边说一边指着方向,&ldo;自此上去,经绿阁,过金沙涧,再上至羯鼓楼,便差不多到顶了。臣听闻楼东还有翠云亭,不过此时被西绣岭遮住了。&rdo;

朕跟着抬眼瞧了瞧。骊山上满是树木,故而更近、但更低的绿阁完全看不见,倒是高处的羯鼓楼从一片银绿枝条间挑出尖角来。&ldo;绿阁得名为四处皆绿,还是夏日里来更合适。至于羯鼓楼,想必谢相肯定知道典故?&rdo;

&ldo;西绣岭第一峰,传言为当年幽王举烽火之处。&rdo;谢镜愚果然对答如流,&ldo;不过按《吕氏春秋》的说法,不是有寇至则举烽火,而是有寇至则击鼓,故因此名。&rdo;

朕点了点头。&ldo;幽王其人,谢相以为如何?&rdo;

&ldo;照太史公之言,幽王即位第二年,三川皆震,他认为这是王朝将亡的前兆。即位第三年,幽王幸褒国女姒。褒姒清冷,幽王便以烽火戏诸侯,以博美人一笑。最后,幽王欲废王后及太子,立褒姒及其子,王后之父申侯反。幽王举烽火征兵,兵莫至,便为申侯、缯国﹑西夷和犬戎四方杀于骊山下。&rdo;

朕又点了点头,阐述历史人物的生平对谢镜愚来说明显太过简单。&ldo;历代史书多有言,幽王举烽火而兵莫至,是因为烽火戏诸侯之故。&rdo;

这话不是个问句,但谢镜愚素来敏锐。&ldo;陛下并不如此以为?&rdo;

朕没肯定也没否定。&ldo;纵观前周史,其北有寇常犯,即为缯人﹑西夷、犬戎等。自幽王之父宣王起,王师败逋,只有三胜。第三胜便是对申侯;其后,宣王更令其子幽王娶申侯之女为王后。&rdo;

&ldo;如此联姻,想必此胜并不彻底。&rdo;听了朕的话,谢镜愚若有所思,&ldo;宣王可能还要借申侯之力来巩固自己的地位。&rdo;

&ldo;正是如此。王师不力,寇又常犯,故而史载幽王数举烽火。一次两次便罢了;长此以往,诸侯有所懈怠,也是正常。&rdo;

谢镜愚对诸侯&ldo;也是正常&rdo;的懈怠显然很有话说。但他看得出朕还没说完,便沉住了气。

&ldo;此是其一。其二,便是申侯‐‐幽王烽火戏诸侯时他不反,幽王要废太子、也就是他的外孙时,他反了;不仅自己反,他还联合缯人﹑西夷、犬戎一起反。幽王有其自食恶果之处:但要把此事都归结于褒姒……&rdo;朕摇了摇头,很是好笑,&ldo;难道是褒姒叫申侯联合贼寇反的么?&rdo;

古往今来,若有君主失德,总要被归于小人或女子的蒙蔽引|诱;谢镜愚的祖父谢老爷子便是其中坚定的一员。但在幽王的故事里,他再失德也不能作为臣子申侯与贼寇同反的理由‐‐

申侯之所以反,真实原因是幽王换掉太子会严重伤害他的切身利益。

什么君权神授、以德服人都是虚无缥缈的空话;&ldo;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rdo;,才是从古至今颠扑不破的真理。

谢镜愚隐约听出言下之意,微微瞪大眼睛。换成是别人,可能会有更大的反应;但他听朕明里暗里说了无数次不把自己放在至高之位的言论,已经有了些免疫力。&ldo;将山河之事全数系于后宫一女之上,确实太过。&rdo;他思忖着道,&ldo;但是,陛下是否在暗示……&rdo;

朕一扬眉。&ldo;朕暗示了什么?&rdo;

&ldo;如若天下诸事都取决于利之一字,&rdo;谢镜愚谨慎地揣摩用词,&ldo;当年的申侯放到现今,是否只有……可以对上?&rdo;

他隐去了名字,但朕知道他在说谁。&ldo;你为何如此想?&rdo;

见朕反应如此平淡,谢镜愚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ldo;虽然他声称只是为了百姓温饱,但办法千千万,他偏要选强攻。如今,败是败了,臣是臣了,但卧薪尝胆的前车之鉴犹在,难保他回去之后便开始效仿。&rdo;

朕不由一笑。&ldo;自打朕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朕就知道此人不是易与之辈。放他回吐蕃,早晚是纵虎归山。&rdo;

&ldo;那陛下还……&rdo;谢镜愚顿时大为疑惑。

&ldo;他是条饿虎,但也是条瘦虎。新历大败,即便他还是首领,位子也不可能稳当。另外,吐蕃如今元气大伤,少说要二三十年才能恢复,这期间周边有什么变数还难说。再有,西北突厥虽灭,回纥又渐有壮大之势。暂且稳住吐蕃,西南后方便可安稳。等东面北面平定之日,我朝铁骑必已炼成。到了那时,他再想反‐‐&rdo;朕又微微一笑,&ldo;又得再卧薪尝胆个二三十年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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