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什么?” “我们不该打架。” “没了?” “……” 这小子竟然学会对他绕弯弯了。明楼放下书,书脊敲在茶几台面上啪一声响,他看到阿诚缩了缩脖子,但是他并不打算掩饰恼火的心情。 “你和明台都不是惹事的性子,打成这样总有个原因。” “……他们挑衅明台,我看到了上去帮忙。” 明楼挑眉,“就这样?” 阿诚咬咬牙,“……他们说明台……说明台是……” 那句话他不敢讲,但明楼已经猜到,脸色顿时暗下来。 还有一个小子冲他喊下人的野种,被他一拳揍在鼻梁上当场开花,但是阿诚不愿意对大哥说这些。 “谁挑的事?” “熊宝正,明台的同班同学。” 明楼起身走到阿诚身边,发现他已经和自己的肩膀齐平了。少年人身姿挺拔,四肢修长,像一株水杉,干净青葱。 明楼拍拍他的肩,“干得漂亮。” 阿诚咧咧嘴,明楼立刻察觉,“这里疼?” “嗯。” 混战中他被推了一把,肩膀狠狠撞在墙边,现在还疼着。 “过来,帮你揉一揉。” 明楼拽着阿诚的胳臂,一手隔着衣服抚上伤处。他的力道拿捏得正好,温热手掌熨烫过的地方,疼痛像阳光下的坚冰渐渐消融。 明楼慢条斯理地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阿诚知道他还没消气,老老实实回答,“……我不会打架。” “那就学。” “学打架?”阿诚惊讶。 “学西洋剑,学拳击。拳击练速度力量,西洋剑练步伐敏捷,这些技能都是打架的基础。” 大哥一定很会打架,阿诚默默想。 明楼见他不回答,看了他一眼,“不想学?” 阿诚连忙点头,“想学。” “在犹豫什么?” “没想到大哥会让我学这些。” “这些是指哪些?” “读书识字、乐器绘画以外的。”阿诚说。 “那么,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让你学这些?” 阿诚答不上来。 明楼忽然停住动作,扳过阿诚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 “这次是五个人,如果下次有十个人呢?我自然不希望你们和人打架,但不是说被欺负了只能忍着挨着。有时候面对暴力,我们也必须用暴力相抗,学会这些技能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懂吗?” 台灯的灯罩掩去一半光亮,明楼在光明影暗处,眼睛幽深闪亮。阿诚隐隐感觉他似乎是就事论事,又似乎不是。 他看着明楼,懵懂点头,“我明白了。” “还疼吗?再揉揉。” 阿诚摇头,退后一步,“好多了,谢谢大哥。” 其实他想明楼再给他揉几下,他有点贪恋他掌心的温度,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他不想耽误大哥休息。 明楼牵起嘴角,笑容温和,“上楼吧,早点睡。” 明台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看到明诚推门进来,立刻竖起食指贴在嘴上,示意他别出声。 “嘘大姐以为我已经睡了。” 明诚可一点也不意外。晚餐时明台隔着桌子对他做口型说晚上我来找你,他就等着小家伙来钻自己被窝呢。 他爬上床,听到明台带点软糯鼻音在自己耳边说,“阿诚哥~今晚我和你睡,好吗?” “好啊。” 明台心满意足,嘿嘿笑起来,明诚也抿着嘴笑。 俗话说,战场真兄弟,两个少年自今天这一架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阿诚把人揍得血泪迸飞鬼哭狼嚎的那一拳让明台彻底折服。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阿诚哥真正成了他眼中的阿诚哥。 明诚怕明台睡相不老实,让他挪到床里边睡,问他,“身上还疼吗?” 明台按着后腰龇牙咧嘴,“这里挨了一脚,挺疼。” “我帮你揉一揉。” 明诚现学现卖,回想起明楼的手势,隔着睡衣轻轻地帮他按揉。 明台一开始绷着身体,渐渐觉得舒服了,鼻子里哼哼两声,手脚摊平。 “阿诚哥你疼吗?我看到他们踢了你好几脚。” “不疼。” “真的?” “这点疼不算什么。”和桂姨的笤帚柄比起来的确不算什么,阿诚想。 明台眼睛里立刻绽开了星星,“阿诚哥太厉害了!教我打架吧。” 啊?明明我也被揍得很惨嘛。明诚摸摸鼻子,“我不会打架,但是大哥说我们可以学拳击和西洋剑,练速度力量和敏捷度,这些技能是打架的基础。” “太好了!我要学。”明台手舞足蹈,“下次定要把那些家伙打得满地找牙。” 明诚的手一顿,“还有下次?” 明台知道自己说错话,讪笑起来,“我是说,如果他们再挑事的话,自然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阿诚哥,我说的对不对?” 明诚不置可否,“下次不要一个人贸然冲上去,今天要不是别人告诉我你在操场和人打架,我都不知道这事。你说你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他们五个?大姐有多担心你,你也看到了,以后不许和别人一语不合就打起来,知道吗?” 明诚说着,话里就带上了教训意味。不知从何时起,他渐渐地也有了大哥的架势。 明台最不耐烦听明楼说教,但是换作明诚,他十有八九能听进去,比如现在,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今天阿诚哥没有及时赶到,他可就真的惨了,但是明白归明白,嘴上还是不肯轻易讨饶。 “知道啦。”他漫不经心地拖长音调,末了又说,“大姐也担心你啊。” 明诚心里像被熨了一下,暖意从心尖上散开来,大姐帮他擦脸时担忧怜惜的神情浮上眼前。 “以后不能再让大姐担心了。”他这话像是对明台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嗯。”明台点头,脸蹭着松软的枕头,窝进舒服的凹处,渐渐迷糊起来。 明诚看他睡了,帮他掖好被角,自己也在外侧躺下。 闹事孩子的父亲是永安百货的襄理,熊安康熊襄理。听说宝贝儿子在学校打了人,不急不忙地端起咖啡杯往嘴边送,又听说打的是明家的小少爷,手一抖,杯子哐当一声敲在桌上,捧了礼急急地赶来明公馆道歉,结果连门槛都没够着,礼和人都被扔了出来。 小孩子的话还不都是大人嚼的舌根,明董事长心里清楚得很。 熊襄理急得抓耳挠腮,助理在一边出谋划策,上海滩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姓明。明家时装成衣专柜设在永安先施百货,时装系列归在明家长房长孙明堂手下,熊襄理借着业务往来在明堂面前混了个脸熟,明堂是明镜的大堂哥,说话肯定有分量。熊襄理一拍大腿,抱起那堆礼,转头去找明堂。 明堂在开董事会,秘书请熊襄理在会客室稍等。他沙发上坐坐,窗口站站,屋里转转,半个多时辰抽掉小半包烟。为什么这么心急火燎?因为事关前(钱)途啊。 上海的香水市场还是半空白,明家时装系列去年推出附属香水产品,销售意外地红火。明堂打算把香水从时装系列下独立出来,成立明家香品牌,另设专柜。四大百货争先恐后,唯恐肥肉被别家叼了去,永安这边就是熊襄理打头阵。 熊襄理是精明能干的,深得董事长青眼,据说是下一任总经理的人选之一。为了坐上总经理的位子,他下的功夫可不少。董事会上提到明家香专柜的事,他当即立下军令状,决不让肥水流入外人田。凭借明家时装和明家香两个专柜,永安的销售额要压竞争对手一个头绝对不成问题。如果这事办成了,总经理的位子也十拿九稳。 可他的熊儿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惹明家的人,还是明镜明董事长最宠的小少爷,把人打得见了血,熊襄理能不慌吗?况且,这事追究起来还是他家理亏,小孩子在家里听大人讲闲话,出门嚷得就怕满世界不知他们家背后嚼人舌头。 明董事长是个不好惹的,前几年她登报公布明家收养明台,不料引来小报编排,她恼怒之下,找了由头让政府出面取缔两家桃色小报,还把负责人告上法院,杀鸡给猴看,那些吃撑了的记者不敢再瞎编,这事一时成了上海豪门之间不可说的秘密。有人还在暗地里揣测,但是再没人敢端到明面上,哦,除了他童言无忌的亲儿子。 熊襄理烦恼着,又点起一支烟。秘书进来说明堂董事长可以会客了,他跳起来,摁灭一口都来不及吸的烟,急急地跟着出去,走到办公室,里边出来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眉目俊朗,西装笔挺。 小秘书红了一张小脸,柔声细语和他打招呼,“明先生好,明先生慢走。” 哦,也是明家人,不知道是哪一房的。熊襄理默默想,看到年轻人朝他瞥了一眼,他立即堆起笑,那人却目不斜视地走了。 哟,谱挺大呀。熊襄理心里咂舌,悄声问秘书,“那位是?” 小秘书斜他一眼,“他就是明楼先生呀。”一副全上海滩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的神气。 明楼?明镜董事长的亲弟弟?……明小少爷的哥哥?! 咣当一桶冷水迎面浇下来,熊襄理顿时觉得大势已去。 两个礼拜后,明家香专柜正式在先施百货成立,专柜营业员清一色清秀标致的年轻女孩。开业当天,半个上海滩的上流圈子来捧场,富家太太、豪门千金、歌星影星,莺歌笑语,珠光宝气。 买明家香去先施,成了上海滩人人皆知的秘密。 end 小番外: “他们拿明台说事。” “……难道又是那事?” 明楼沉着脸点头。 明堂一拍桌子,“这群烂舌头烂嘴的,欺负我们明家没人吗!” “这不是还有你吗。”明楼笑吟吟地看着堂哥。 “你这小子,惯会给人戴高帽。” “大哥是叱咤商场的风云人物,上海滩一呼百应,哪里用得着我给您戴高帽。” 明堂绷住脸皮,伸手指明楼,点了半天说不出话。他从小拿这个堂弟最没办法,白白净净一张皮,底下这么多心眼子,最会笑咪咪挑事,乐呵呵看戏。 “说吧,又给我设什么套?” “哪敢哪敢,我就想借借大哥的威风,狐假虎威。”明楼笑得和善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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