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问道:“二哥伤的怎么样?要不要紧?大老爷为什么忽然发作二哥?” 平儿摇了摇头,欲言又止,麝月抿嘴一笑,道:“我去给平姐姐倒杯水。” 平儿道了谢,待麝月出门,才低声道:“你二哥让我给你带话,说无论如何立刻请二老爷过去一趟。” 宝玉一提到他爹就犯怵,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平儿摇头,道:“老爷关上门、堵了嘴打的棍子,人抬出回院子二奶奶和我才知道,问什么都不说……又使银子让底下人哄着大老爷吃酒,让我等天黑了避了人悄悄走这一趟……” 见袭人进来,忙止住话头,从袭人手里接过药,叮嘱道:“二爷,你二哥的事,千万放在心上。” 这才走了。 袭人好奇道:“琏二爷交代什么了?” 宝玉起身道:“我去给老爷太太请安去。” …… 两刻钟后,贾琏卧室。 王熙凤、平儿已经避开,只贾政、宝玉和躺在床上脸色青白的贾琏三人在,贾政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父亲为何打你?” 贾琏苦笑道:“侄儿这点伤无关紧要,侄儿斗胆让二叔跑一趟,实在是有性命攸关的要紧事,一不小心,整个荣国府都会灰飞烟灭。” 见贾政皱眉,似乎不以为然,贾琏苦笑一声道:“二叔,不是侄儿危言耸听,这话不是侄儿说的,是玩兄弟说的。” 贾政“啊”的一声站起来,转了一圈,道:“他怎么说的?你见过他了?” 贾玩重孝在身,除了去宫里当差,几乎不怎么出门……他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到他了。 这段时间,经过这么些事,贾政也品出点味儿来了:他这个小侄儿,看着荒唐胡闹不着调,但辨事之准却远在他之上。 且不说别的,正月十五当街打伤匈奴武士,分明闯下滔天大祸,最后却毫发无损不说,还因祸得福,得皇上亲自教导读书,甚至贾政自己,都跟着升了官儿。 再说省亲的事儿,若早听他的,别修什么园子,现在哪来这么多事儿? 却听贾琏苦笑道:“若能见到玩兄弟倒好了,来的是他身边的小厮玉砚……” 将玉砚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道:“玉砚当时脸色难看的很,最后说了句‘是死是活,大老爷您自己看着办吧!’,半句客套的话没有,扭头就走。我忙追上去拿银子请他喝茶,他说‘爷您留着自个儿使吧,趁着还有几日光景……’,话说了一半,笑笑就走了。 “等我回到院子,就看见父亲正在发脾气,将玩兄弟和玉砚好一顿痛骂。我不敢说话,后来父亲问我要银子,我推说要那边惜春妹妹的私章加上这边的,才能在钱庄支上银子,父亲当时就恼了,说我吃里扒外…… “二叔,实在不是侄儿有意违逆父亲,您想想,自玩兄弟回到京城,他说过的话,可有一句不作数的,可有一句是危言耸听? “他在皇上身边,消息比咱们灵通了不知多少倍,他的话,咱们不能不听啊! “二叔,说句不好听的,以玩兄弟的身份地位,哪里需要沾咱家娘娘的光,继续修园子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不修园子,还能省下不知多少银子,他有什么理由诓咱们?” 挺了挺,见贾政也是一脸愁云,又道:“我看这次玩哥儿是动了真怒了,话里话外的意思,若我们一意孤行,只怕他不会再管这边的死活……以玩哥儿的性情,若不是太失望,若不是事关重大,怎么会这样?” 贾政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贾琏恳切道:“按说父亲要用银子,侄儿便是卖儿卖女也不敢有丝毫搪塞,可若真将银子胡乱花了,哪里还能凑得到钱修园子?到时候抄家杀头,侄儿也就罢了,左右不过一死,可等着老太太,还有两位太太、诸位妹妹的,就是生不如死啊! “难道要让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被卖去做官奴吗?” 宝玉在一旁已经听得呆住了:凑银子,抄家、杀头、官奴……这些词轮番上阵,冲击着他的神经。 贾政叹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这件事我会跟老太太说,请老太太做主的。” 贾琏道:“要尽快才行,按玩兄弟说的,若不赶紧动工,半个月内,荣国府就……” 贾政胡乱点头:“我知道了。” 也一样心慌意乱。 他真是后悔死了修这个破园子了!自从开始筹备,就不停的出事,小到贾玩挨打,贾珍挨揍,大到忠顺亲王倒台,太上皇退隐,都和这园子脱不开关系……如今终于祸害到他们自己身上了。 贾政长叹一声起身,走了两步却见宝玉还在原地杵着,不悦道:“还不走?” 宝玉嗫嚅两下,道:“今天,儿子见到玩兄弟了。” 贾政眼睛一亮,道:“他说了什么不成?” “他说,”宝玉迟疑了下,道:“他说今天皇上晕倒了……” 贾珍贾琏齐齐一惊,又听他继续道:“原因是喝了皇后娘娘送的参汤……” 顿时惊骇欲绝:“这怎么可能?” 宝玉继续道:“几位太医为皇上诊脉……” 等听完宝玉的话,贾政和贾琏已经是一身冷汗,许久之后,贾政才叹道:“几位太医被流放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只不知竟是这个缘故,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贾琏却想的更深些,道:“玩兄弟好端端的,怎么会跟宝兄弟说这个?只怕这话原就是说给我们听的呢!” …… 又抄了二三十页,明明睡了一下午的贾玩开始一个哈欠连一个哈欠,看的玉盏心疼不已,道:“爷,不如先睡一会再写吧!” 贾玩道:“你觉得我这会儿睡下,还能起得来吗?去帮我砌一壶浓茶来,爷就不信了,还斗不过一个小小的瞌睡虫!” 作为十六岁的少年,连个通宵都熬不了,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可是今天真的格外的困啊!要命…… 玉盏嗫嚅道:“爷不是说今儿只吃糕点吗?我们怕糕点不养人,就让厨房在里面添了点补药……我们也不知道爷您要熬夜啊!” 贾玩真是欲哭无泪,他这个破体质,原本就瞌睡比常人多,一吃补药更不得了,最厉害的时候,睡三天都不带起床嘘嘘的…… 玉盏心虚道:“我就让他们放了一点点……一小点点……” 贾玩只有叹气和打哈欠的份儿。 玉屏手里拿着个匣子进门,道:“爷,外面有人递了东西进来。” 玉盏如蒙大赦,道:“什么东西?谁递进来的?” 玉屏摇头,道:“说那人放在门房就走了,匣子封着呢,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爷,拆吗?” 贾玩揉揉眼,道:“拆,干嘛不拆?” 玉盏进去拿了小刀,同玉屏一起兴致勃勃的开箱,贾玩顿时又找到了上辈子拆快递的感觉,顿时连瞌睡都跑了不少。 匣子拆开,却让人大失所望,里面只厚厚一叠宣纸,上面写满了字,玉盏拿起一张念道:“一凡盗内府财务、系杂犯、及监守常人盗、窃盗、掏摸、抢夺等项,但三次者,部分所犯各别,曾否刺字……爷,这什么呀?” “耶?”贾玩眼睛一亮,玉盏不知道是什么,他知道啊!这不正抄着吗? 接过一看,足足大半本的《大乾律》,妙的是和他的笔迹颇有几分相似,更妙的是这大半本,竟是从后向前抄的,和他已经抄好的并不重复……这样的话,他再抄个把时辰就大功告成了。 “啊,也不知道谁这么体贴……” 不过正因为不知道是谁,所以再体贴也不敢用啊! 不是他多疑,后宫前朝,什么手段使不出来?这里面若被人做过什么手脚,他上哪儿哭去?前世大清的文字狱可是有名的很。 将浓茶糕点备好,将两个丫头赶去睡觉,贾玩强撑着睡眼又继续。 事实证明,他贾某人的睡魔,绝不是区区浓茶能抵挡的……再写两页,实在撑不住的贾玩连灯都懒得灭,打着哈欠就投奔棉被了……算了,大不了明天再吃一天糕点…… 这年头,谁还没有个拖延症? 迷迷糊糊中感觉异样的贾玩睁开眼,隐约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在他书案前坐下,提笔就墨。 迷迷糊糊确认无害的贾玩闭上眼睛,翻个身继续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219:02:26~2019-11-2400:0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nofei4个;三菇凉、琉璃扣、一片留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莎乐美20瓶;一尘木、白马非马、云儿10瓶;令羽翎、是小笼包呀、海棠·西府5瓶;xu、谁家那小谁、风雨无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到底想对它做什么?” 困倦但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轶手一抖,被他抓在手里好一阵的厚厚的稿纸,就落进火炉,红色的火苗慢慢窜了上来。 贾玩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大哥你干嘛啊?” 赵轶面不改色:“手滑。” 贾玩无力吐槽。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这人对不知道谁送来的半部《大乾律》伸出魔爪,一会抓在手里,一会放回匣子……看的他口都渴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然后它就进了火炉了。 “你怎么醒了?” 比起赵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贾玩在没人干扰,而且明显没睡饱的情况下自己醒了,才更值得奇怪。 赵轶反思:难不成他刚才不小心又放杀气了? 贾玩还在打哈欠,道:“糕点吃太多,渴。” 一双打呵欠打的眼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赵轶。 赵轶认命的起身倒水,见贾玩缩在被子底下,连胳膊都懒得伸出来,索性在他身边坐下,俯身喂给他喝——睡眠不足状态的贾玩,比猪还懒。 贾玩一连喝了三杯才停下,满足的咕哝一声:“好喝。” 又香又醇又暖。 赵轶冷哼一声:他煮的茶,当然好喝。 放回杯子,道:“你房里的丫头有点不像话了。” 房间没人伺候也就算了,茶房里竟然连个值夜的都没留,炉子上虽然坐着热水,可一连烧了几个时辰的水也是能喝的? 害的他想喝茶还得自己煮。 贾玩含糊道:“她们两个一天到晚比我还累,要求别那么高。” 他到底是现代人,一个人有两个丫头、三个小厮侍候,已经让他很有罪恶感了,要像宝玉一样,一个加强排围着他转,侍候他吃喝拉撒,他怕自己折寿。 闭上眼睛,向被子里缩了缩——口渴的信号消失之后,瞌睡虫又开始占据绝对的上风。 赵轶给他掖下被角,抓紧时间问道:“那半本《大乾律》是谁抄的?” 他自认对贾玩的交际圈了如指掌,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又多了这么一个人。 “……雷锋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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