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心你这里守不住!”邓愈喊道,现在他不得不也捂住耳朵了,所幸他们离得近,还能勉强凭借嘴型与感官判断出対方在说些什么。 “胡说!要守不住,也是你那里守不住!”赵德胜说完才发现这句话不対劲,呸了一口吐沫,喝道,“乌鸦嘴!都能守住!” 轰隆—— 一大堆土石落了下来,掉在他们俩头上。 两个人连忙抬起胳膊,遮住脸和脑袋。好容易东西掉完了,他们一拍身上的灰,发觉自己更加狼狈,这下连半分将军的样子也没了。 邓愈苦笑道:“你看看,我们还守得住么?八十天了!这样的守城战闻所未闻,哪怕明天就破城我也不奇怪!” “拼命守就是了,你都说了,已经八十天了!自古以来哪有这样的壮举?怎么,你想投降?” “放屁,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当懦夫。” “那不就是了。再守几天,大帅一定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 赵德胜突然发觉炮声停了下来,立刻探出头去,发现是自己这边的投石机起了作用,已经把炮端掉了,不由喜道:“他们的炮毁了,上!补墙的去补墙!剩下的跟老子冲!” “杀啊——” 邓愈也从断壁后面钻出来,冲向前方拼杀,去帮赵德胜稳定战局。 陈友谅现在主攻这两个城门,是一波冲锋,只要等到天色黑下去,也就会退了,到时候就又守住一天。 黑暗逐渐从四面八方爬了上来,月亮升出一个模糊的边角,此时离徬晚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很难再以肉眼区分出敌我双方,冲锋慢了下来,不论陈军还是朱军,都知道是时候该收兵了。 两方人马逐渐向后退去,一方退向城外,一方缩向城里。 在后面等着的士卒们迅速接替了岗位,将尸体通通抬下去,收拾碎石和木块,用来填补城墙的缺口。 一边破一边筑,最后的成品就是洪都现在的墙面,乍一看还挺有残破的风格,拿到后世去怎么也算个战损的艺术品。 鲜血和其余的污渍粘满了砖面,邓愈随手一撑,就摸到了一手粘腻的液体。 有血,有油还有水和泥土。 他随意把手在残破的衣服下摆上擦了擦,抬头看着天上的残星,心情沉重,拖着脚步向城里走。 迎面撞上了赵德胜。 “你快去休息吧。”赵德胜健硕的身体在黑暗里模模糊糊的更像一座小山,他拍拍邓愈的肩膀,勉强露出一个笑来。 前段时间他被炮石伤到了肩膀,现在还没有好透,就打了这样一场大仗,情绪激动时还好说,战事稍歇就会一抽一抽的刺痛。 邓愈注意到了他不自然垂下的左肩肩膀,担心道:“你怎么样?是不是旧伤复发了?” 赵德胜叹道:“小事情,谁还没点儿旧伤。走吧,去见见主帅,看看有没有新的军报传过来。” 邓愈苦恼道:“哪里会那么简单。已经派出去几十个信使了,能出去的不到一半,出去了能跑出埋伏的更少,能到大帅那里的,估计不到这个数。” 他摊开一个巴掌,伸出三根手指挥了挥。 “就算是最大的吧,三个,能回来的不一定能有一个!” 赵德胜咧开嘴笑了笑,刚想说他信心不够,就听到了一道破空的声音。 他赶紧向前一步,推着邓愈,压着他向城里退去。 邓愈被他推得踉踉跄跄,往后走了好几步,才一头撞到一堵墙上,神色一凛,警惕了半天,一直没听到去见老朱的 张子明正在跌跌撞撞地走。 他穿一身破烂的衣服,拖沓着草鞋,浑身上下除了一壶水以外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食用。 饿到极致的时候,他啃了路边的草皮。 这块草皮甚至也是难找的,因为地上的很多植物已经被难民们如蝗虫过境一般地吞吃过了,这零星三两根的草估计还是不久前新生长出来的。 人饿的时候也就和野狗没什么区别了,甚至比狗还要狠,比狗还要疯。 他是洪都派出来的信使,像他这样的人,朱文正一共派出来三十多个,只有张子明活着见到了朱元璋。其余的不是被陈友谅的探子杀了,就是因为各种原因横死,还有的压根连守城战的战场都没走出来。 这可并不是一个好差事。 此刻明月高悬,清冷地照耀着大地,为张子明的前路铺上一层银光。 为了隐蔽和安全,他选择在夜晚出行,白天休息,这样不仅可以避开敌军,还能躲避土匪和流民。虽说他身上已没有什么可以抢夺的东西,但乱世之下,什么都不好说,捉人去卖都是轻的,要吃人肉也是有的。 张子明不知道这个方法有没有大用,但他确实靠着这个一直活到了现在。 走着走着,他的脚越发痛,神经也仿佛一抽一抽的疼,为了分散注意力,他想到了自己见到大帅时的样子…… 朱元璋背対着门口,看着墙上的地形图。 领路的亲兵不敢耽搁,一路将张子明带到朱元璋面前。 张子明看见朱元璋的背影,纳头就拜,呼道:“大帅,大帅,洪都是真的撑不下去了,还请大帅早日发兵。” 朱元璋缓缓动了一下,点点地图,慢慢道:“你看看这里,再看看这里。” “徐达,他在这儿。”朱元璋道。 朱元璋又道:“常遇春,他在那。” 张子明微微抬头瞟了一眼墙上,立刻又低下头去,表示自己的恭敬,刚才那一眼虽然短暂,但他确实看清了,常遇春和徐达两位将军都被在远处。 “咱也想早点过去,你知道吗?咱也想。”朱元璋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迈步从高台上走下去,一直走到张子明身边,握住他的胳膊把人扶了起来。 张子明跟着力道站起来,被朱元璋一直拉到桌前。 桌上铺着白纸,朱元璋拿起毛笔来,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又拿起一旁的帅印,按上泥,盖在了纸上。 “你带着咱写的信回去,叫文正他们在坚持坚持。”朱元璋道,“咱知道难!打天下哪里有不难的?洪都守住了,咱们才好和陈友谅真刀真枪地干,败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张子明躬身道:“是。” “不要怕!怕了就先输了!”朱元璋仔细看着他,安慰道,“你去找人领上干粮,换身衣服,即刻出发,马上回洪都报信!告诉他们咱的大军马上就到!” 张子明为这承诺而欣喜若狂,但却也没丢掉理智,摇头道:“大帅,路上流民甚多,属下还是就穿这一身的好,否则引人注目。” “好。你若是死了,你一家的妻儿老小,咱保证把他们都带到应天去,让夫人亲自给你照看着!” 朱元璋从来不避讳在下属面前谈到他们的死亡,他知道安排好他们的后事远远比开那一堆的空头支票更加有用。 张子明果然很受用,激动地跪下,狠狠磕了一个头。 “去吧!” 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撩起袍角来,退了几步,转身就向外面走去。 “等等——”朱元璋想了半天,还是决定问一问,“公子,就是咱儿子,到洪都去了没有?” 张子明扭回头来,诧异道:“大帅的公子?是说哪一位?” “就是最大的那个……”朱元璋知道他这是没见到,倒也対,这才几天,是自己急了,刘伯温应该有数的,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想来那小子也没事,身边跟着人呢,你走吧,路上要一切小心!” 张子明一头雾水,摸不清他在讲什么,只好最后行了礼,匆匆奔出门去。 要论到洪都这次守城战的惨烈,没有人比底层的士兵们清楚,他们是最直观的体验者。 在没被选为信使之前,张子明也是他们的一员,现在他承担了艰巨的任务,心里反而十分愧疚,觉得自己是用取巧的方法逃脱了战斗与死亡,偷偷地贪图了安逸。 他明白自己不需要为这场战争负责任,也明白自己不是一个懦夫,可不在战场的事实终究在折磨他的内心。 快点回去…… 他们还在等我…… 要死,也要一起死!大帅说过,大军将至,大家再忍一忍…… 扑通一声,张子明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撞在了路边的一棵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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