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估计这甘蔗酒露最终在丰乐楼出售的价格,是邓宏才出手价格的二十到三十倍。但这话他完全不敢再对邓宏才说了,怕对方真个儿“悔得肠子都青了”。于是他想了想,开口道:“我会按每升两百文的价格将你这一船‘甘蔗酒露’全部买下。”邓宏才立刻睁圆了双眼,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明远。随即他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被他一撞,在地板上划拉出一道响亮的声音。而邓宏才那副表情,已经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明郎君,你”明远意识到整个海事茶馆的人都在向他这边看,看众海商的表情,似乎大家都觉得明远就是一名“奸商”,严重地伤害了邓宏才的感情。明远赶紧伸手招呼,让邓宏才先坐下来,道:“邓兄千万别误会,只是小弟去年在汴京城中饮过一次酒露,确实很喜欢……”正是那瓶酒露,试出了师兄对自己的感情。“……而小弟自家有一间正店,今年正愁没有新鲜好酒供应,正好遇上了邓兄……这酒的价格在我看来是合理的,我本人么,赚多一点赚少一点,没什么打紧,倒是对邓兄这份同乡情谊,感佩得要紧……”邓宏才这才慢慢坐下,八尺男儿,眼眶竟似乎有些发红。很显然,这些天他一直背负着很大的压力,在明远答应收购酒露的那一瞬间,这压力终于得到了释放。“而且……”明远慢悠悠地等着邓宏才的情绪恢复正常。“我想要收购你们的甘蔗。”邓宏才的嘴张得可以吞下一枚鸭蛋,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今日怎会如此好运难不成真的是这钱江的潮神显灵不成?但是他太老实了,自己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赶紧说:“不行!”明远一呆:“不行?”邓宏才说:“我们那里的甘蔗还没下种!”他认真地给明远解释:他们广南西路那里,种植甘蔗是秋种春收。他们乡里的甘蔗通常是每年二月收获。他如果现在从杭州出发,趁着季风及时赶回去,应当能赶上乡里下种。明远顿时笑道:“就是因为没有下种才要事先订下。”邓宏才:……啊?“而且,我想要给乡里最诚实的蔗农们送一件礼物”明远说着回头看向一直候在一边的史尚。史尚闻言,笑嘻嘻地去了后厨,少时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小瓷盅。这瓷盅是专为厨下订制的,因此盅身上写着一个字“糖”。邓宏才不解其意,连忙道:“我们就是制糖的。”明远却将手里的糖罐推到邓宏才面前,将那瓷盅的盖子轻轻一揭。邓宏才探头一看,顿时“啊”地惊呼了一声。那里面,晶莹如白雪的细细糖粉,竟是邓宏才从未见过的……下午六点,海事茶馆早已打烊歇业了。戴朋兴忙于整理他最新收集到的入港出港信息,赶着要将今天的最新消息也整理出来,给《海事新闻》编辑部递过去,看看能不能赶上明天要刊印的版面。戴妻勤快且伶俐,几乎是一个转身,已经将茶馆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叫上阿宝,母女两个赶紧到后厨去,打算为偶尔到此的明远和史尚这两位收拾一桌晚饭。明远却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流经的运河,和河上挂着船帆的运货小船这副景象,自他这间茶馆开业,几乎从未改变过。不多时,史尚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明远陡然闻到一股清甜至极的香味,一怔,才意识到,史尚这家伙一定是簪了一支丹桂。谁知一回头,发现这厮簪了何止是一枝,简直是一头都是朱红色的丹桂,芬芳馥郁。“郎君在烦恼什么?难道是担心邓宏才此人是否可靠?”史尚见到明远出神,忍不住好奇地问。明远摇摇头:“不太担心。”他哪里是会随随便便就相信他人的人?今日邓宏才所说的,戴朋兴早已打听过一遍,基本可以确认他说的都是真的。可巧的是,戴朋兴去年也去过泉州,和邓宏才在泉州时是同一个时间。戴朋兴甚至对那批酒露还起过一些些的兴趣,去问了个究竟,后来因有来自汴梁的大商人竞争,他才作罢的。所以戴朋兴可以侧面证明邓宏才的诚实可信,为明远的判断又多加了一层保险。“那就是郎君适才看邓宏才可怜,所以买下了那批酒露,现在觉得赚少了,后悔了?”明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轻轻地虚踢一脚,笑着斥道:“史尚,你见过我为赚多赚少后悔的样子吗?”他到这个时空的任务就是“管花不管赚”,别说是一升200文买一批酒露,哪怕是一贯一升,只要他喜欢,都可以尽情买下。再说了,今年汴京城里的“酒露”行情一定是群雄并起,追寻丰乐楼去年的老路未必就能再赢一把,倒不如由他来独辟蹊径。“那……我来猜猜郎君是为了什么在烦恼……”史尚将手指点在太阳穴上,假装思考:“我猜郎君是在烦恼分身乏术。”“既想自己亲自跑一趟南方,又担心杭州的这么多事,无人主持。”明远转过脸,故意睁大眼睛打量史尚:“我到底是怎么教的,竟把你教得精明成这样?现在竟会读心了?”他刚才确实是很烦恼。认识邓宏才,让他看到了打开南方资源宝库的希望。但是他又确实分身乏术他在杭州的一切都刚刚起步,实在是无法抛下一切,前往南方。史尚见自己猜中了明远的心思,便也从袖中抽出了一枚折扇,与明远那柄“1127”差不多,打开,在身前轻轻挥动着,毛遂自荐道:“明郎君,你看小人……我……怎么样?”“可以替郎君跑这一趟否?”千万贯“你?”明远对史尚的提议非常吃惊。但是他飞快地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未必不可行。而且这样一来,他有一部分在南方的布局可以提前开始进行了。同时有他本人在杭州坐镇,这效果可能比他亲自去南方还要好些。但是……这回是史尚。自从在汴京认识,史尚已经在明远面前证明了他的忠诚与能力。如今,史尚已经成为明远身边最为可靠的助手。更有甚者,史尚与他有几分相像,都是穿着考究,处处精致。有时明远会恍惚觉得史尚像是另一个自己。如今史尚来了杭州,他以往身为“汴京百事通”的能力多少打了些折扣。但是他的眼界和见识始终在提升,而且心性也越发稳健。要将这个最得力的助手放到两广去吗?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舍不得。于是明远眼中疑惑,望着史尚:“你难道不怕南方的瘴疠?也不怕海上的风波?”如今的两广,在北方人眼中依旧是可怕的不毛之地。只有犯事的官吏才会被谪贬到荆南两广去任地方官,而罪不及死的罪囚也有不少会被流放到那里去服役。人们惧怕那里的理由之一,就是那里瘴疠遍地,去者万一不幸染病,往往不死也去了半条性命。此外,前往广南两路,最快最便捷的方法是走海路。但是明远还记得很清楚,那天他们去杭州市舶司那里,上了夷人海商的船,一路过去江上略有些风浪,史尚都已经惊白了脸。而史尚竟然主动提出随邓宏才前往广南两路,这令明远吃惊之余,心里有些感动。史尚看清了明远眼里的神色,一时竟流露出欣慰的笑容。“郎君,当初我选择追随您的时候,曾经努力试图想象郎君会带我看多大的世界呢?”明远一时想起他招揽史尚的情形,轻轻抿着嘴,没说出话。“说老实话,您在汴京的时候,就已经很让我满意了……”这世上,很少有管家会当着雇主的面说雇主“令人满意”的话,但是史尚当着明远的面就敢这么说:“而现在,您令我更加惊讶!”“我听说冬天里前往南方,听说邓家那里又是在海边,瘴疠会少些。至于大海嘛……我问过戴朋兴,他说他第一次出海的时候也吐得一塌糊涂,但后来就慢慢好了。”“郎君放心,我总能习惯的!”史尚说得很自信,而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欢畅。因为明远低下头思考了片刻,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你此去广南,主要目的是为我争取到一批愿意与我们合作的蔗农、制糖匠人,在广南建立糖业生产基地。”“目前我比较看好邓宏才因为旁人或许会甩开我们单干,但是邓宏才最需要的就是我们。”明远一边说,史尚一边点头,同时快速记下明远的话。“主要是糖业,等到糖业起来之后,我们再考虑‘酒露’的事。”“对了,到了广南,托人去买一些上等的好木头回来,造成木桶”明远低声指点史尚几句,而后又笑道:“只要他们耐得下性子,我保证他们,会将那些急功近利的蔗农与商人全都比下去,酿出真正优秀的‘甘蔗酒露’。”“哇”史尚闻言快要拍手鼓掌了。“郎君,您这么说着,我现在已经有点等不及了。”明远想了想又道:“我父亲在广州与一些商号有些往来。所以你除了随身带去一些银钱钞汇之外,或许还能从这些往来商行中提出一些款项。”“你到时可以自主决定用钱,只要将账目做清,资产负债表做平。定期将财务报表都寄给我就行。”明远心想:远距离花钱,这一点试验方应该有经验才对。就算不成,他也可以让“同盟”1127去试验方那里打饥荒。这点要求应该能够通过。但是他这句话对史尚却有巨大的影响。史尚原本大约只是将自己看成了为明远跑腿的大管事,却没想到明远竟果断赋予了自己充分的财政权力。他似乎连呼吸都停顿了,只管盯着明远,满头插着的那些丹桂,小小的,一朵朵,正在微微发颤。“明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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