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口舌更不饶人一些:“可惜啊可惜,大相国寺这么好的摊位,竟然你这样的骗子给占去了。”他们身边都是来逛大相国寺的文人雅士,听见明远说得响亮,便一起聚过来,听过前因后果,自然对这道士横眉冷对。“时常见他在这里,这阵子也不晓得骗了多少人去了!”“就是啊!”“……”消息传得很快,没过多久,大相国寺管着“万姓交易”的和尚,闻讯赶紧跑来,当众表明态度:大相国寺是佛门之地,这种制假售假、骗人钱财的奸商,以后决计不让再进大相国寺的山门。在众人喊打声中,那道士灰溜溜地将地面上摆着的各色铜器收起来,打成一个包裹,叮叮当当地背在背上,灰溜溜地离开了资圣门一带。从他离去的样子,更加可以推断出那些青铜器绝对不是什么“三代”古董。没人会将那价值千金的珍贵物品这枚草率地团成一堆背着走。只可惜,现在他离了大相国寺,以后不知还会不会去别处骗人。明远在想,他记得这人的相貌,回头是不是应该画下来,然后在汴京城中几个主要的古董交易地点张贴一下,好让大家防范。“这位兄台,”刚才那位近视厉害的年轻人向明远身边的向华深深一揖,道:“在下李格非,字文叔,齐州章丘人……多谢兄台刚才仗义,揭穿了骗子,保住了小弟积攒了多年的积蓄……”向华目瞪口呆,连忙往明远身后一躲,大声道:“别谢我,谢我家郎君才对呀……”明远也目瞪口呆:“什么,阁下竟然是李格非?”百万贯竟然是李格非?李格非面露苦笑,似乎夸人没有这么夸的。他并不理解明远言语中为何竟流露出惊喜,他一个混迹汴京的平凡青年,应当没什么人听说过他吧。“小弟明远,字远之。”明远飞快地介绍了自己,随后好奇地凑近李格非,望着他的双眼,柔和地问:“兄台是否远处的物品看不清晰,是否只有将物品举至自己面前才能看清?”李格非惭愧地点点头:“啊,让远之兄见笑了。”明远端详一阵,又问:“文叔兄是否是因为读书刻苦,操劳过度,这眼神一天天就不好了呢?”他得判断一下是真性近视还是假性近视。李格非摇摇头:“非也,小弟天生便是如此。家父得韩相1关怀,曾带小弟遍寻名医,药石无效。但小弟也不算是全瞎,就这样也活得下去……”明远:感情还是先天的。“走!文叔兄,小弟带你去见一人去。”明远一扯李格非的衣袖,拉上他就走。李格非万万没想到,在大相国寺偶然遇见的陌生人竟对他这般热情。他不善交际,张了张嘴,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被动地紧紧跟在明远身侧,并且转头去叫上他那个不知在哪个方向上的伴当。好在明远没带他离开多远,而是在资圣门附近一个摊子跟前停了下来。“宫六丈,是我。”明远自来熟地拖过一张小马扎,让李格非先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李格非身边。两人顿时将一只摆满了各色水晶玩器的狭小摊位给完全堵上了。被明远唤做宫六丈的老汉顿时笑着招呼:“明小郎君。今日可是看中了我家哪件东西?”“宫六丈,我是说,上次和您说过的那项工艺,您打算试试吗?”宫六双眼细长,眼神狡黠,盯着明远:“郎君可是找到了合适的人?”明远笑眯眯地,扭头看看李格非。宫六会意,点了点头。李格非却茫然不知明远和宫六在谈论什么。他低下头,仔细观察面前摆着的东西原来那些都是水晶摆件,多是花草水果形状的,也有不少是动物。每一件都栩栩如生,再加上都是由水晶制成,件件晶莹剔透,反射着头顶大树叶逢里漏下的一点点阳光,幻化出五色光芒,简直美不胜收。“真是巧匠啊!”李格非发出一声由衷感叹。宫六笑着说:“不错,有这句话,老汉我愿意试试。”“等等,”明远赶紧拦住宫六,“这位的情况有些不同。”他取过宫六铺子上放着的一只炭笔,随手抓来一张今天的报纸,在空白处画下一个两面突,中间凹陷的剖面图。“这样的镜片,宫六丈能做吗?”宫六端详了一下,“”了一声,道:“这不就是换个打磨的方向?”明远笑眯眯地应是。宫六想了想又说:“嗯,要事先好好计算一下,免得到时候磨得太薄,破了。”可怜坐在一边的李格非,到现在都没有做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明远到这大相国寺逛的次数多了,偶然发现了宫六这名水晶匠人。宫六擅长雕刻打磨水晶,能将水晶雕刻成为异常逼真的玩器摆件,水晶在雕刻后,经过打磨抛光,几乎完全透明,纯无杂质。但是水晶器皿在这个时代却并不能算是什么畅销商品。宋人承袭前朝审美,都喜好玉石,喜欢那种温润半透明的质感。除了玉石之外,就是金银。但凡有头有脸的正店与脚店,供应食客的器皿一概都是金银器。甚至像丰乐楼这样财大气粗的酒楼,连供应外卖都是用银器盛放的。外卖小哥送起来绝对拉风,回头率拉满那种。瓷器也已开始大行其道,只不过市面上最便宜的器皿,走进寻常百姓家,却还未登上大雅之堂。水晶这种材质,便属于高不成低不就,向上比不了玉石与金银,向下又因为原材料问题,始终无法像瓷器那般便宜。所以宫六风雨无阻地在大相国寺摆摊,收入也不过是养活他和两个徒弟。而明远在与宫六交流的时候,明远发现,这位匠人,雕刻水晶并不是纯粹手工,竟然也是用器械的。宫六设计的器械类似一枚转子,安装有手柄和磨石,只要转动手柄,磨石就会在指定位置一圈一圈地旋转,打磨固定在器械上的水晶在明远看来,已经有点儿现代车床的雏形了。因此这种活计根本不需要宫六多费心,只要他两个徒弟,有那耐心一点点摇手柄就好啦。与宫六谈过之后,明远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做“放大镜”。然而他自己却不需要这件物品,毕竟视力好得很。他身边的朋友,也进是些有志青年和有志中年,还没有使用“放大镜”的需求。因此明远还没有动力主动去做这个。然而前一阵子明远为了帮助平蓉和郝眉,一下子将他的蝴蝶值用得几乎不剩。如今他整天想着要做些什么创新又有意义的物品。结果今天就让他遇见了李格非。明远激动之余,没忘了提醒宫六:李格非这不是远视眼,而是近视,所需要的也不是凸镜,而是凹镜。他以为这会增加难度,谁曾想,这在宫六看来,是换汤不换药,只需要调整一下磨石和镜片摆放的方向就可以。一时明远与宫六商量好了工艺,宫六随手拿过一片事先就磨好的圆形水晶片,开始摆弄器械。李格非才渐渐反应过来。“远之兄,要……为我做某件东西?”明远顿时笑:“今日我与文叔兄志趣相投,一见如故。”可不是志趣相投吗?看中了同一只青铜盘。“文叔兄如此视物,想必有些不便。小弟一直有个想法,但不知能不能成功。因此想着做出来给文叔兄试试。”“请放心,费用都是小弟出,文叔兄这里绝对分文不取。”“其实小弟自己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成功,但万望文叔兄不要推辞。”明远诚恳地说。李格非:“啊这……”他还真没有理由推辞。他还没有谢过明远今天帮他避开了一桩注定被骗的交易,省下了650贯的巨款。明远已经在打算送自己一件“见面礼”?李格非受宠若惊,一动不动地坐在明远身边,老老实实地听着宫六手中的器械发出吱吱呀呀摩擦的声音。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制作镜片的经验,而且谁也不能给李格非“验光”,测试李格非的近视程度,因此只能由宫六磨一会儿镜片之后,就先抛光,让李格非试试看合不合适。试了两回之后,李格非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响,他发觉,透过这枚专门为他磨制的水晶镜片,他眼前的世界,似乎清晰了一点儿。明远将刚才用来画草图的那张报纸塞到李格非面前。这回李格非没有将整张脸都凑到报纸上,他一手扶着透明水晶镜片,一边读出了报纸上的内容:“川西瓦子……目连救母?”“哇”明远一跃而起,满脸喜色。“原来真的能行!”他当然知道是能行的,但是在宫六和李格非面前,还不能表现得那么肯定。果然,李格非移开挡在眼前的透明水晶镜片,问他:“远之是如何想到,用这种方法能够让格非看清眼前的呢?”明远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是“生而知之”,反而望着宫六,说:“当初与宫六丈聊天时,不知怎么,就聊到,说是两四周薄,中间厚的镜片,放在报纸跟前,能令报纸上的字迹变大这是小弟有一次偶然试过发现的。”“当时就想试一试,磨出这样的镜片,许是也能让人看书读报容易些呢?”“可是……”李格非敏锐地察觉到明远描述的这种镜片,和他刚才拿在手里,四周厚,中间薄的镜片不大一样。“因为听说有些人年纪大了容易视物不清,眼前的字看不清,远处的风景反倒尚可。”明远微笑着继续。“然而文叔兄的情况似乎是反过来,幼时便是如此,而且是远处的物事看不清,凑近了反而能看得一清二楚。““我就想到,或许应该反其道行之,将镜片打磨成,四周厚,中间薄的形状呢?”李格非张着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过了半晌,他才醒过神来,连忙从那小杌子上站起身,冲明远一揖,感慨道:“远之兄,我真的没想到,世上竟有你这般聪明的人。”明远哪里有这厚脸皮来接受李格非的夸赞?他赶紧偏过身体,对李格非说:“文叔兄,你也应该谢谢宫六丈,世上竟有他这样机巧的手艺人!”“对!”李格非激动地转身,冲宫六也行了一礼。李格非是穿着文士衫的书生,说话行事又都是文雅有礼,显然是一名读书人。一名读书人,当众向一名手艺人行礼,虽不能说是绝对没有,但在这个时空里绝对不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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