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通事叹了口气。
“再说,鸦片,哪艘来广州的船不带着鸦片?如果全部查封,鸦片是没有了,同时关税也没有了,海关没法向朝廷交代。海盗其实也不如十几年前那么鲁莽,他们尝够了大炮的滋味,不会轻易招惹像‘波尔图猎犬’那么大的战船。而且我想……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出一次海会令吕西恩高兴,你的弟弟——”中年人停了一下,挑拣脑海里的词汇,没找到合适的,“你也知道你弟弟是怎样的。”
“你认为‘波尔图猎犬’运的是鸦片?”
“是的,送到泉州,甚至运到宁波,如果当地买家给够银子。”通事皱起眉,“还能是什么?”
“在澳门,码头上的传言是塔瓦雷斯船长私卖军火。”
“火枪?”
“火枪,火药,大炮。”
“给谁?”
加布里埃看着邵锦官,没有说话。通事皱着眉思索了一会,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瞥了一眼加布里埃,好像在等他确认,加布里埃点了点头。通事伸手去拿茶杯,半途改变了主意,收回手,按着自己的额头,像是要检查有没有发烧。
“你没听说过这件事?”加布里埃盯着他,寻找撒谎的蛛丝马迹。
“没有。我碰巧就从这一个贸易季开始不再去澳门,老了,跑不动,打算从今年开始慢慢把生意交给吕西恩。我确实听说福建水师通过广州买过几次军火,但我不知道是跟谁买的,更没想到葡萄牙人在做两头生意——没想到他们敢这么做,我应该早就预料到的。这太糟糕了,太糟了。”他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几次,闭着眼睛,“你十成十肯定吗?”
“不确定,只是码头上的风言风语。我也不敢到处打听,万一有人向葡萄牙舰队告密,我在澳门就待不下去了。”
“听谁说的?希望你知道搬运工通常不是很可靠。”
“是搬运工说的。不过,后来我在总督的舞会上听到另一个船长讲了类似的话,他喝醉了,嫉妒塔瓦雷斯赚的钱。”
两人陷入沉默。小雨下起来了,比起雨,更像结块的雾,又细又密。小瓦炉里的炭块烧得发红,从屋檐滴下的水珠落在上面,滋滋作响。通事用脚把炉子往里面勾,再次把半满的铜壶放上去。
“是怎么发生的?吕西恩的——”通事打了个手势,跳过不吉利的字眼。
“没见到尸体,不清楚。塔瓦雷斯船长说吕西恩在甲板上被弹片击中了,和其他死者一起放到小船上推向外海。九成是撒谎。我怀疑吕西恩离开珠江口不久就遇害了,或者一上船就被囚禁了起来,到了偏僻的海域再推下船,塔瓦雷斯可能早就想好了要用海盗袭击当借口。船上的其他水手要不就说没怎么见过吕西恩,要不就像鹦鹉一样重复船长的说法,问不出什么来。我们可能,”加布里埃清了清喉咙,好像他正要说的这句话带有倒刺,“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回他的遗体。”
“墓地在哪里,教堂附近?”
“对,埋葬了他的遗物。”
通事垂头看着石板地,一只手扶着额头,像个晕船的人。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来:“法国人有没有说什么?”
“什么法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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